1962年,海市的军事区域。
在领导的办公室里,叶铭泰眼神特别坚定。
“长官,这是我和顾曼文的离婚协议书,我已经决定申请加入大西北221基地的建设工作了。”
对面的领导神情严肃地问道:“离婚?顾曼文她同意了吗?”
“这是一项秘密任务,国家的利益是最重要的,我也不想再和她互相耽误了。”
领导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新中国是允许自由离婚的,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回去准备吧,从批准到出发,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叶铭泰点头表示感谢,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夜空中没有月光,只有周围房屋透出来的灯光,把道路照亮了。
快到家属院的时候,叶铭泰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曼文,今天真是谢谢你陪我去红星村取资料,这么晚我一个人回来,确实有点害怕。”
叶铭泰停下了脚步,本能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顾曼文和贺宇承站在不远处的树下,两个人靠得很近。
“都是战友,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这是顾曼文的回答。
叶铭泰紧紧抿着嘴唇,快速走回了家。
他看到桌上的日历,拿起笔,在一个月后的日期上画了个圈。
然后在今天的日期上划了个叉。
没过多久,顾曼文也回来了。
叶铭泰没有像往常那样帮她脱下外套,而是静静地看着她换鞋走进来。
“怎么还没睡呢?不是说今晚有重要会议,不用等我吗?”顾曼文说。
叶铭泰冷笑了一下。
她所说的重要会议,就是和贺宇承在一起。
也许是因为已经决定要离开了,叶铭泰不再有之前那种被嫉妒折磨的痛苦感觉了。
他平静地回答:“没什么,处理了一些事情。”
“这样啊。”顾曼文没有察觉到他的冷漠,脱下外套就走进了洗手间。
很快,哗哗的水声就传了出来。
听着水声,叶铭泰回想起了他和顾曼文的过去。
他们从小在首都的同一个家属院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后来他出国深造,顾曼文上了军校。
当他再次打越洋电话回来的时候,听说顾曼文和一个医科大学的男生谈起了恋爱。
叶铭泰一直暗恋着顾曼文,立刻告诉父母他要回国。
一直宠爱他的父亲听到这话,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他才坚持完成了学业。
后来他毕业回国,贺宇承没有调到顾曼文所在的军区,两人就这样分开了。
叶铭泰作为海归,又是国家急需的物理人才,自然有很大的选择权。
他选择了顾曼文所在的海市。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彼此了解,最终顺理成章地结了婚。
婚后顾曼文对他还算体贴,时常会给他准备一些小惊喜。
叶铭泰以为这样的生活将会一直持续下去。
但就在一个月前,贺宇承调到了这个军区。
见到贺宇承的那天,他第一次看到顾曼文失去了冷静。
之后一切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失控了,只要贺宇承一句话,顾曼文就能放下手头的事情立刻赶到他身边。
后来,叶铭泰在门外无意中听到顾曼文的战友兼大学同学孟绮丽说的一句话。
“曼文和贺宇承真是孽缘,当初曼文之所以答应结婚,就是为了忘记他,没想到两人又相遇了。”
就在那一天,叶铭泰多年来坚定不移的心,无声地破碎了。
所以他决定放弃和顾曼文的婚姻。
这一次,他选择成为先行离开的那个人!
门“咔哒”一声轻响,顾曼文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她瞥见叶铭泰坐在那里,像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心里不由得觉得有些奇怪。
“你这是在琢磨啥呢,是不是碰上啥棘手的事情了?”她问道。
叶铭泰仿佛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站起身,径直朝卧室走去:“我在考虑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顾曼文以为他只是太过劳累,随口安慰道:“也别给自己太大的负担,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叶铭泰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他的腰间就感受到了一只柔软的手臂。
她温暖的身体也紧贴着他的背。
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睫毛微微颤动,眼中掠过一丝自嘲。
他真的很想问她一句:“顾曼文,你刚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和我亲昵?”
但他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能想象到她的回答:“铭泰,宇承是我的战友,战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每次她把他晾在一边,事后的解释总是这样。
叶铭泰想着,身后只剩下了绵长的呼吸声。
顾曼文已经睡着了。
他习惯性地回头,看着她熟睡的样子。
她的眉头紧锁,似乎连在梦中也在烦恼着什么。
她在烦恼什么呢?
叶铭泰心想,大概是在烦恼自己还占据着她丈夫的位置,让她不能随心所欲地追求她心中的所爱吧!
不过很快,她就不会再有这样的烦恼了。
叶铭泰无声地笑了笑,他轻轻地把那只搭在腰上的手拿开,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叶铭泰蒸了几个馒头作为早餐。
吃过早餐后,顾曼文站起身,准备出门:“部队有点事,中午不用等我吃饭了。”
今天是周日,叶铭泰想起顾曼文前几天才答应过要陪他一起逛百货大楼。
他动了动嘴唇,却只是简单地说:“去吧,工作要紧。”
顾曼文愣了一下,又补充道:“晚上我会早点回来。”
叶铭泰啃着馒头,点了点头。
整个房子陷入了一片寂静。
叶铭泰呆坐了一会儿,突然没了食欲,把剩下的半个馒头放下,端进了厨房。
出来后,他翻出了留学回国时用的行李箱。
去大西北,还是尽量要少带一些东西。
房子里的日用品他暂时没动,一些必要但目前用不上的,他装进了行李箱。
收拾完毕后,他看着那些家里的装饰品,做西式糕点的模具,还有咖啡杯。
这些都是他当初兴致勃勃买回家,想要装饰他们两人的小家的。
他曾想过要为顾曼文做很多事,但她却只是淡淡地说:“铭泰,过日子应该丢掉那些小资习气。”
叶铭泰转头就把这些东西扔进了编织袋,然后下楼,找到了几个正在聊天的军嫂。
他笑了笑:“几位嫂子,这些东西我都用不上了,你们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几个军嫂看了一眼,惊讶地说:“哎呀,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很新呢,真的要送人啊?”
叶铭泰垂下眼睛:“放在家里也是落灰,别浪费了。”
这些东西,他不会再用,顾曼文更不会多看一眼。
一群人和叶铭泰关系不错,也顺势挑了起来。
突然,身后有个声音惊呼道:“刚才我去逛百货大楼,看见顾团长和那个贺军医了。”
说完,她才看见叶铭泰,声音戛然而止:“铭泰也在啊?”
叶铭泰淡淡一笑:“庄嫂,难得休息,我让家里那位去帮我买点东西,这么巧遇见了?”
作风问题是很严重的,这么多年的情分,他不想闹得太难看。
把东西送出后,他又回家继续收拾。
他要将自己存在的痕迹都抹去,包括两人之间的回忆。
翻箱倒柜找证件时,叶铭泰意外发现了一叠厚厚的信件。
他随意扫了一眼,发现大概每三个月就会收到一封,而所有的信件都出自贺宇承之手。
叶铭泰原本以为顾曼文和贺宇承是最近才重新联系上的,但现在看来,这些年来,贺宇承的信从未间断。
贺宇承的信里并没有过分的话语,只是分享了一些日常生活的点滴。
他会谈到最近换了新香味的肥皂,在百货商场又添置了心仪的饰品,或是遇到了一些有趣的人。
偶尔,他也会抱怨,为何顾曼文从未给他回过信。
叶铭泰突然想起,家里的肥皂味道似乎换过好几次。
他曾询问顾曼文为何要更换,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之前的味道闻腻了。”
而那些他以为顾曼文为他准备的小惊喜,比如领带、手表,竟然与贺宇承信中的描述如出一辙。
尽管顾曼文没有回信,但她显然对信中的内容了如指掌。
叶铭泰不自觉地用力一握,手中的信纸立刻微微皱了起来。
但很快,他便平复了情绪。
或许是因为过去伤心的次数太多,他已不再有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了。
只是心中仍旧有些压抑,他为自己被蒙在鼓里这么久,白白浪费了青春和感情而感到难过。
他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抚平,放回原位,然后起身去准备晚餐。
晚餐做好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待顾曼文,而是自己先吃了起来。刚吃了一口,门外突然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顾曼文推门而入,看到叶铭泰独自用餐,不由得愣了一下。
以往无论她多晚回家,叶铭泰总是等她一起用餐。
“怎么没等我?”她问道。
叶铭泰若无其事地起身去拿碗筷:“听说你和贺军医去了百货大楼,我以为你们会在外面吃完晚饭。”
他的语气平静,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然而,这样的平静却让顾曼文皱了皱眉。
“我出去办事,门口偶遇贺宇承,他说刚来不久,很多东西还没准备齐全,我就顺路带他一程。”
她解释完,又转移了话题,举起手中的袋子。
“今天路过时给你带了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顾曼文说着,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棕色的皮包。
叶铭泰从来不用皮包,也不喜欢这种颜色。
但他还是接了过来,微笑着说:“谢谢,很好看,我很喜欢。”
顾曼文露出了笑容,但随即又微微皱眉:“家里的东西是不是少了?”
叶铭泰轻描淡写地回答:“有些东西用不上,我就整理了一下。”
顾曼文点了点头,没有怀疑。
叶铭泰眼中闪过一丝讽刺。
作为军人,顾曼文总是很敏感,但这种敏感在面对叶铭泰时,却变得迟钝。
其实,只要她再仔细看一眼,就能发现那些所谓的“用不上”的东西,全都是叶铭泰的。
说到底,还是因为不在乎。
接下来的几天,顾曼文早出晚归,总是显得疲惫不堪。
换作以前,叶铭泰早就关心地询问她是否遇到了什么困难。
但这次,他一句话也没问,顾曼文也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有一天,他刚吃过晚饭,突然有人敲门。
他打开门,几个邻居军嫂笑容满面:“铭泰,今天部队有文工团的慰问演出,特别精彩,快跟我们去看看。”
他平时没少帮这些嫂子们的忙,和她们关系也不错。
反正也没什么事,叶铭泰就披上外套,和她们一起出门了。
部队离家属院并不远,十几分钟后,他们就到了演出场地。
空地上搭了一个很大的舞台。
而此时,贺宇承刚刚唱完一首军歌,走下舞台。
在经过顾曼文身边时,他突然脚步不稳。
顾曼文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
叶铭泰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嫂子已经皱起了眉头:“顾团长可是有老公的人,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一群军嫂簇拥着叶铭泰,推推搡搡地让他上前。
“贺医生还单身呢,咱们后勤部里单身能干的小姑娘多得很,要不要我们给你牵牵线?”
接着有人打趣道:“不过顾团长就免了,人家老公还在这儿呢。”
贺宇承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顾曼文的嘴唇紧闭,脸部线条紧绷。
叶铭泰对她太了解了,知道这是她要发火的前兆。
他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笑着解围:“嫂子们别开玩笑了,曼文和贺医生是多年的老朋友,就算不是朋友,曼文这人好心肠,看到谁摔倒都会伸手帮一把。”
贺宇承也勉强挤出笑容:“对啊,你们聊,我后面还有节目,先去后台准备了。”
说着,他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顾曼文似乎想要追上他。
叶铭泰一开口叫住她:“曼文。”
他眼中带着笑意,却深不可测:“我们该回家了。”
顾曼文心中突然一紧,看了一眼贺宇承的背影,最终还是跟着叶铭泰走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顾曼文一直面无表情。
直到快到大院门口,她突然问道:“你今天是不是故意带那些人来让宇承难堪的?”
叶铭泰差点被她的不理解气笑了。
他的眼神一沉,语气更加冷淡:“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顾曼文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皱了皱眉,干巴巴地解释:“我和他真的没什么,今天是因为……”
叶铭泰打断她,平静地重复那句已经听过无数次的话:“因为贺宇承是你的战友,你帮助他是应该的,我不会生气。”
这样的叶铭泰,顾曼文从未见过。
这时,有人跑过来打断他们:“顾团长,演出台那边出了点状况,需要您去处理。”
顾曼文看了叶铭泰一眼,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不高兴。
但叶铭泰只是笑了笑:“你去忙吧,不知道你忙到几点,今晚我就不等你了。”
顾曼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感慨道:“铭泰,你现在真的变得宽容很多。”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叶铭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悲伤,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
“顾曼文,你知道一个男人什么时候最宽容吗?”
那就是他对你彻底失望,不再有所期待的时候。
接下来的几天,叶铭泰陆续将自己的一些物品寄回了京市。
这天,邮递员骑着自行车给他送来了一封电报。
发件人是他父亲:【怎么寄了那么多东西回来?】
电报是按字数收费的,叶铭泰能想象到父亲此刻一定很焦急,有很多问题想问。
于是他去了邮局,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简单说明了自己和顾曼文之间的事。
最后他说:“爸,我决定了,我要去大西北。”
听了这些话,电话那头的父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只要你过得开心,爸爸支持你的决定。”
叶铭泰本以为父亲会责怪自己的任性,没想到他会支持自己。
他突然想起,人生中父亲唯一一次责骂他,就是那次他为了顾曼文打算放弃学业回国。
他鼻子一酸,心中涌过一股暖流:“谢谢爸。”
“大西北环境艰苦,不比京市和海市,你一定要做好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听上级的指示,随时可能走。”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顾曼文那早已熟悉到刻入心底的声音。
“离开?你要去哪里?”
叶铭泰一转身,顾曼文就站在他不远处,眉头紧锁地盯着他。
他心里没底,她究竟听进去了多少,于是跟叶爸爸道了别,挂断了电话。
再次望向顾曼文,他轻描淡写地说:“因为工作,我得出差一段时间。”
顾曼文的眉头松开了:“怎么之前没告诉我?”
“你最近好像挺忙的,我琢磨着等时间定下来再跟你说。”
顾曼文压根没起疑心,也没多追问一句:“我这边的事儿刚好忙完了,今天能歇着,一起回家不?”
叶铭泰嘴角撇了撇,那笑容里满是嘲讽。
他连编瞎话都省了力气,毕竟她根本就不在意。
两人刚走到家属院门口,就瞅见贺宇承站在那儿。
顾曼文张了张嘴想说话,可看了眼身边的叶铭泰,又把话咽了回去。
叶铭泰瞧她这样,只好先开了口:“贺宇承同志,您有事儿吗?”
贺宇承盯着并排站着的两人,愣了一下神。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今天是我生日,几个老朋友好久没见了,想约着去国营饭店聚聚,我是专门来找曼文的。”
他顿了顿,像是怕叶铭泰误会,赶紧补充说:“铭泰同志也会一起来吧?”
看着贺宇承那满是期待的眼神,顾曼文总算开了口:“铭泰,既然宇承都这么说了,咱们就一起去呗?”
叶铭泰心里冷笑一声,怪不得平时忙得见不着人影的顾曼文今天突然有空休息。
他点点头,脸上堆着温和的笑:“多谢你的邀请,我会去的。”
到了傍晚,国营饭店里。
叶铭泰和顾曼文到的时候,除了贺宇承,还有好几个顾曼文的战友和卫生队的人。
贺宇承赶紧招呼他们坐下。
难得放松一次,桌上的男人们都喝了不少酒。
可能是因为叶铭泰一直没怎么说话,大家都把他给忽略了,也不知是谁突然提起了话头。
“真是可惜了,要是宇承一开始就在咱们军区,跟曼文早就结婚了。”
“可不是嘛,军校那会儿,曼文和宇承多登对啊。”
顾曼文坐在旁边,眼神变得有些深沉:“你们都喝多了。”
“什么喝多了啊,你结婚的时候,虽说没明着说,但大家都看得出来你不开心。”
叶铭泰以前也跟顾曼文的战友一起吃过饭,可从没听他们聊过这些。
也许是今天这对曾经被拆散的金童玉女都在,才让他们触景生情了吧。
叶铭泰心里倒不觉得有多难受,就是有点遗憾,要是早点听到这些话,说不定自己就不会那么执着了。
贺宇承给那个说话的人夹了块红烧肉。
他脸上有点尴尬:“吃你的肉还堵不上你的嘴?铭泰同志该误会了。”
那人这才反应过来:“姐夫您别介意,我喝多了胡说八道,哎呀宇承可真好,这红烧肉得花不少肉票才能点到呢。”
叶铭泰笑了笑,没接话。
反倒是顾曼文,一杯接一杯地喝个不停。
最后,她直接倒在了叶铭泰身上。
叶铭泰扶住她,对贺宇承说:“曼文喝醉了,我先带她回家。”
说完,他就扶着顾曼文走了。
外面路上的行人已经不多了,顾曼文靠在叶铭泰身上,小声嘀咕着。
声音很轻,但叶铭泰听得清清楚楚。
“贺宇承,对不起。”
风刮得有点大,好像有沙子吹进了叶铭泰的眼睛里。
他眨了眨眼,擦了擦,扶着顾曼文走回了家属院。
他把她扶到床上躺好,倒了杯水放在床头,然后自己进了卫生间。
虽说他没喝酒,但身上也沾了不少酒味儿。
等他洗完澡出来,看见顾曼文也不知道啥时候醒了,正靠在床头,好像在想事儿。
叶铭泰没问她在想啥,径直走过去掀开被子准备睡觉。
可下一秒,顾曼文突然凑了过来。
叶铭泰看着她的脸越来越近,就在顾曼文快要吻上他的时候,他把头偏开了。
顾曼文轻轻地在叶铭泰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她的眼神变得很深,问道:“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叶铭泰歪着头,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结婚三年来,基本都是叶铭泰在主动。
像今晚这样顾曼文主动的情况,虽说偶尔也有,但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叶铭泰猜,可能是顾曼文今天看见贺宇承跟别人有说有笑,心里不痛快了。
顾曼文一直盯着他看,突然轻轻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因为饭桌上他们说的话生气了?”
叶铭泰没吭声,心想是谁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呢。
他这一沉默,在顾曼文看来,就跟默认了一样。
“他们都是军营里的人,说话不过脑子,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她轻轻抚摸着叶铭泰的头,低声说:“我和贺宇承的事儿早就过去了。”
听着这些话,叶铭泰眼里的嘲讽更浓了。
他差点就问出口:
要是真的过去了,她这段时间的行为又算啥?
要是她真的在乎自己,那些人怎么敢在她面前说这些话?
但他最后只是推了推她:“你喝多了,身上酒味儿太重,去洗个澡吧。”
顾曼文起身去了洗手间。
叶铭泰已经累得不行,没等她出来就睡着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顾曼文跟往常一样出门了。
外面传来自行车的铃声,叶铭泰出门把今天的报纸取了回来。
他展开报纸,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只见报纸最显眼的地方写着:【7月9日,美国在太平洋外岛约翰斯顿岛进行了太空核爆炸实验!】
因为是国外的消息,报纸刊登得晚了些。
叶铭泰盯着这篇报道,出了会儿神。
他在国外学的就是相关的课程。
本来回国后,也能为国家做出不少贡献。
可就是为了顾曼文,他才来到了海市。
这儿并不是最好的实验基地,而且他因为家庭的顾虑,也没法全身心地投入研究。
突然,有人敲门:“叶工,您一会儿去研究所一趟,还有些工作没交接完。”
叶铭泰回过神来:“好的。”
幸好,他现在还有机会纠正自己这错误的人生轨迹。
想到这儿,叶铭泰长长地舒了口气,把报纸叠好放在了桌上。
等他去研究所把工作交接完,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叶铭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研究所。
走出研究所的大门,他回头看了一眼,眼里露出一丝释然:“再见。”
他转身走了几步,就遇上了顾曼文。
顾曼文看见他手里抱着一堆书和资料,心里猛地一紧,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要失控了。
“这是要干啥呀?”
叶铭泰脸上没什么表情:“要开始新项目了,拿回家看看。”
顾曼文走过来,很自然地帮他接过东西,两人并肩走着。
顾曼文突然说:“我下午休息,要不要去看场电影?”
叶铭泰挑了挑眉毛,这么多年来,顾曼文就主动约他看过一次电影。
他都记不清那电影演的是啥了,就记得那天顾曼文跟他说:“叶铭泰同志,你愿意以后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回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叶铭泰看了她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就当是,好好告个别吧!
电影院里,光影晃来晃去。
叶铭泰看得挺认真,但心里已经没有了当初因为喜欢的人在身边而紧张得心跳加速的感觉。
看完电影出来,路过照相馆的时候,顾曼文好像想起了啥,握住叶铭泰的手,侧过头问他:“咱们去拍张照片吧?寄给爸妈看看。”
叶铭泰想了想,笑着说:“行啊。”
可就在他们准备进去的时候,耳边传来了气喘吁吁的声音:“曼文,可找到你了,今天下午有个病人闹事,宇承受伤了。”
就在那一刻,顾曼文突然松开了叶铭泰的手,一句话都没留,急匆匆地走了。
叶铭泰就这么被留在了原地。
来报信的那个人也愣住了,他看着叶铭泰,尴尬地挠了挠头,喊了声:“姐夫。”
叶铭泰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语气平静地问:“伤得重吗?”
“不算太严重,手受伤了,可能得好好养一阵子。”
叶铭泰轻轻点了点头,“那就行,你们朋友多,我就不去凑热闹了,省得打扰病人休息。”
那天,顾曼文回家特别晚。
她一回到家,就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好像有话想说,又犹豫着不说。
叶铭泰放下手里的笔,看着她:“有啥话就直说吧,你这么走来走去的,我眼睛都花了。”
顾曼文站在他对面,说:“铭泰,宇承受伤了,可他在这儿举目无亲的。”
叶铭泰笑了笑:“我还以为是啥大事呢,你想去照顾他就去吧,他一个人确实挺不容易的。”
顾曼文突然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能理解。”
叶铭泰看着她走进洗手间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那天下午,顾曼文走得急,钱包落在了他的包里。等他把钱包送到医院门口,却听见贺宇承跟顾曼文说:“曼文,你不用专门来照顾我,我自己能行,要是铭泰知道了,说不定会不高兴。”
顾曼文一边整理他的药,一边说:“帮助同志是应该的,作为军属,他得有这个觉悟。”
“要是他不理解,真的离开你咋办?”
顾曼文语气很坚定:“他不会的。”
叶铭泰想起了她下午那斩钉截铁的三个字,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在日历上又划了一个叉。
从那以后,顾曼文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直到有一天,吃完早饭,顾曼文跟往常一样准备出门。
叶铭泰拿起笔,在桌上的日历上又画了一个叉。
他这么一画,顾曼文也注意到了日历,看到了9月5日那个日期上画的圆圈。
她心里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问道:“为啥把明天圈起来啊?”
叶铭泰握笔的手顿了一下:“明天得去团部办点重要的事儿,怕忘了。”
他确实一直有在日历上圈重要日子的习惯。
听他这么说,顾曼文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那我先走了。”
叶铭泰淡淡地应了一声。
这些天,顾曼文也感觉到叶铭泰对她很冷淡,她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最近确实没怎么陪他。
她认真地说:“等贺宇承伤好了,我一定陪你去拍照,咱们以后还有好多时间呢。”
叶铭泰抬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笑着答应:“好。”
可惜啊,以后是不会有了。
那场电影,是他给顾曼文最后的告别机会。
9月5日,在领导办公室里。
“你的离婚申请和调职申请都批下来了,这是明天的火车票,到时候会有人去接你。”
叶铭泰从领导手里接过东西:“谢谢您。”
“那儿条件挺苦的。”
“我知道。”叶铭泰笑了笑,下半辈子可能就要跟戈壁作伴了。
领导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和曼文……”
叶铭泰声音有点沙哑,但神情很坚定:“领导,您就别再劝我了,国家的危难我都记在心里,我愿意为国家研制武器,不辜负我这身本事。”
话说到这份上,领导的眼睛也红了:“铭泰,你是有志向的好男儿,我祝你们早日成功。”
“我一定不辱使命!”叶铭泰挺直身子敬了个礼。
回到家,叶铭泰就把所有放在外面的日用品都收进了包裹里。
顾曼文最近又是照顾贺宇承,又是忙团里的事儿,回来后倒头就睡。
根本没注意到家里已经没有了男主人的痕迹。
第二天顾曼文刚走没多久,外面就有人敲门了。
“叶工,车在楼下呢,咱们该出发了。”
叶铭泰一点留恋都没有,拿着行李就起身了。
往后的日子都奉献给国家,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也不用回头看了。
顾曼文在卫生队宿舍待到下午才动身回家。
部队里也没啥紧急任务。
她想起之前对叶铭泰的承诺,说要陪他,所以直接回了家。
刚走进家属院,就看见几个军属聚在一起,好像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隐隐约约能听见“离开”、“伤心”这样的词。
顾曼文一出现,她们就跟见了鬼似的,一下子全散开了。
这些人都是她认识的兵的家属,平时见面都会打招呼。
像刚才那样的情况,她还是头一次遇到。
但她也没多想,径直朝自己家走去。
叶铭泰在家的时候,总爱开门通通风。
可今天顾曼文到了家门口,却发现门是关着的,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有点慌。
“今天是周末,铭泰应该在家啊。”
顾曼文赶紧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想着叶铭泰可能在休息,就走进了卧室。
卧室里还是没有叶铭泰的影子。
窗户没关,风呼呼地往里吹,平时遮光的窗帘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响。
顾曼文这才注意到,屋里好多东西都不见了!
她再仔细一看,那些消失的东西,全是叶铭泰的!
一个念头在她心里慢慢形成,但又被她赶紧否定了。
叶铭泰怎么可能离开她呢?
她不甘心地把整个屋子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叶铭泰的任何东西。
她失望地坐了下来,低下头,就看见桌上的日历。
今天的日期被圈了起来。
顾曼文突然想起,自己问过叶铭泰为啥要圈这一天。
叶铭泰当时回答说:“有点重要的事儿要办。”
他说的重要事儿,难不成就是离开?
顾曼文只觉得心里像被刀绞一样,疼得厉害。
可是,叶铭泰为啥要离开呢?他那么爱她!
顾曼文突然想起,之前在邮局碰到叶铭泰那次。
他说:“因为工作,我要出趟差。”
是因为工作。
顾曼文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起身往外走去。
领导办公室里。
“曼文,我不清楚你和铭泰之间到底发生了啥,但你和贺宇承的事儿我也听说了。”
“我知道你不会犯那种原则性的错误,但我还是想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你,想清楚自己在做啥,别到最后后悔。”
顾曼文不明白怎么又扯到贺宇承了。
但她表面上很镇定:“领导,我明白。”
领导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递给她叶铭泰离婚申请批下来的文件。
顾曼文还以为是别的文件,接过来一看,当场就愣住了。
离婚申请人那一栏的签名,正是叶铭泰的。
笔迹写得很流畅,一点犹豫的感觉都没有。
她只觉得手里的文件烫得慌,好像连带着心也被烧坏了。
“这不可能,领导,你告诉我铭泰去哪儿了!”
领导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不能说。”
顾曼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
看到离婚申请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心被硬生生撕开了,疼得她嘴唇都在发抖。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夜很沉,没有月亮。
顾曼文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都掐进掌心了,她自己都没感觉到。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时,眼里只剩下一片黑暗。
经过了整整一周的路程,叶铭泰可算到达目的地了,路上还坐了趟大巴。
经过好几道严格的审查,他才进去。
跟繁华的海市比起来,这儿人特别少。
草原特别大,看着特别荒凉。
刚下车,叶铭泰就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影。
那人穿着厚厚的衣服,胸前别着国徽,跟领导描述的一模一样。
她的皮肤是长时间晒太阳晒出来的小麦色,但眼睛特别有神,亮闪闪的。
她的五官轮廓很清晰,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挺好相处的。
叶铭泰手里拎着行李箱和几个大包裹,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季湘萍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一时间都有些看呆了。
老师让她来接人,可压根没提过会有这么帅气的男士。
叶铭泰见她发呆,就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嗨,你是季湘萍同志吗?”
季湘萍听到有人叫自己,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答应道:“对,是我!”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叶铭泰的行李:“我来帮你拿吧,该怎么称呼你呢?”
叶铭泰接受了她的帮助:“我叫叶铭泰。”
季湘萍在心里默默念了念他的名字,然后点了点头。
除了叶铭泰,还有几个人陆续到达了。
大家简单打了个招呼后,长途跋涉的疲惫让他们没什么精力再多聊天。
叶铭泰从简短的对话中了解到,他们虽然目的地一样,但分配到的工作区域不同。
从这里到221基地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季湘萍帮忙分担了一些行李,大家就这么继续往前走。
路途实在太遥远了,直到夜幕降临,叶铭泰才总算到达了基地。
连日来的奔波让他累得不行,一到住处,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倒头大睡。
第二天醒来,他还是觉得浑身哪儿都疼。
这时候他才有空好好看看这个基地。
和他想象中的戈壁不一样,基地建在高海拔的草原上,昨天还没什么感觉,一觉醒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有点缺氧。
这里的条件比他想象的还要艰苦。
一些人组成了农副业队,开垦荒地,就是为了保证基地人员有粮食吃。
昨晚多亏了季湘萍送来的保暖衣物,不然他肯定冻得睡不着。
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后,季湘萍带他去吃了饭。
几乎没有什么适应的时间,叶铭泰很快就投入到了工作中。
休息的时候,他听到周围的人说,好像有新的部队要驻扎到这里。
叶铭泰也就随便听了听,没太往心里去。
到了十一月,基地变得更冷了。
作为科研人员,叶铭泰的生活条件相对来说好一点,但也常常只能勉强吃饱肚子。
这天晚上,他早早准备睡觉。
可外面传来的嘈杂声让他根本睡不着。
被吵得实在没办法入睡,他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一出门,就看到一群穿着军装的军人。
看来就是之前听说的那支部队到了。
他随便看了几眼,觉得没什么新鲜的,正准备回屋。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铭泰!”
叶铭泰停下脚步,转头一看,竟然是顾曼文。
都三个多月没见了,顾曼文好像还是老样子。
她那冷冷的脸上好像比以前更瘦了,面无表情地看着别人的时候,散发出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不过叶铭泰毕竟和她做了几年夫妻,知道她心里其实很温柔,所以也不害怕她身上的这种气势。
也正因为这样,他能敏锐地察觉到,这三个月里,她身上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她看他的眼神,变得更深沉、更稳重了。
可能是旅途太累了,她的眼底有一圈青黑色,显得有些憔悴。
就在他看着她的这短短几秒钟,顾曼文几步就走到了他面前。
她轻轻抿了抿有点干的嘴唇,问道:“为什么?”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一听就知道她很久没喝水了。
叶铭泰把视线移开,语气很平静:“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从来没想过,这次派驻的人员里会有顾曼文。
也没想过,离婚之后还会再遇到她。
尤其是在这么远的西北221基地。
但不管怎样,他不想再提以前的事了。
于是,他直接抬脚想走。
没想到,顾曼文想都没想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周围正在搬东西的人马上就看了过来。
“松手!”
叶铭泰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顾曼文眼神沉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手。
但她的态度还是很坚决。
“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跑到这儿来?”
叶铭泰不明白她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问出这种问题。
接着他笑了笑:“顾曼文,你不如先问问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还有,我来这里是机密任务,当然不能告诉你。”
就算是对他父亲,他也只说了调到西北,没说具体任务。
顾曼文皱起眉头:“我做了什么?”
看她那样子,显然还没想明白。
但叶铭泰也不想再多说了。
有些事情一旦深究,就太复杂了,尤其是感情上的事。
他和顾曼文之间的纠葛,就到此为止吧。
他没再看顾曼文,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
顾曼文站在原地,看着叶铭泰的背影,很久都没动。
刺骨的寒风穿透了她不算厚的棉衣,冷得好像直接钻进了骨头里。
但她一直盯着叶铭泰离开的方向,好像完全感觉不到冷。
直到孟绮丽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回过神。
“刚才那个,是叶铭泰?”
顾曼文闷闷地点了点头。
“你们刚才聊了些什么?”
孟绮丽问道,她可以说是顾曼文最要好的朋友了,对顾曼文的事情一清二楚。
也知道叶铭泰和顾曼文几个月前就离婚了。
她本来以为顾曼文会因此高兴,毕竟这样顾曼文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贺宇承在一起了。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
顾曼文看起来好像没受什么影响,但孟绮丽知道,顾曼文心里其实很痛苦。
就连贺宇承找她,她都躲着不见。
顾曼文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她的胸腔都觉得凉飕飕的。
她摇了摇头:“没聊什么。”
她本来想和叶铭泰多说几句的,但他的态度太坚决了。
孟绮丽好像明白了什么,直接问:“你还爱着叶铭泰?”
嘿,你说怪不怪?
顾曼文心里“咯噔”一下。
她的脑子里一下子冒出好多想法,乱得像一团缠在一起的线。
她想起小时候,和叶铭泰一起玩,他总是听她的,有时候在外面玩得浑身是泥回家,就算被叶妈妈说,他也从来没怪过她一句。
随着年龄增长,他们又开始一起上学放学。
他比谁都用功。
相比之下,她就调皮多了。
她还是到处跑,很多时候的作业,都是在他的帮助下才完成的。
从小学,到中学,再到高中。
他们一直没分开,直到高中毕业。
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他们都有了自己的理想,她的性格也完全变了。
她去当了兵,又去军校学习。
而他,也靠自己的努力,出国深造了。
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真的很难熬。
她当时只觉得是自己不习惯,直到遇到贺宇承,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才好了一些。
贺宇承和叶铭泰完全是两种人。
叶铭泰喜欢安静,常常一个人坐着,手里拿本书就能看一整天。
但贺宇承不是这样,他会打扮,性格开朗,几乎没人不喜欢他。
她也被他的魅力吸引了。
甚至,和叶铭泰分开后的所有不适应,也因为认识了贺宇承而消失了。
后来,她和贺宇承也分开了,叶铭泰也回国了,来到了她所在的城市。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从来没变过,也没因为分开而有隔阂。
接受叶铭泰,和他结婚,好像就是很自然的事情。
因为双方家长都没反对,她也不讨厌。
但当她收到贺宇承的信时,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叶铭泰不在,是不是她应该和贺宇承结婚。
贺宇承总是有很多新奇的想法,和他在一起总是很有趣。
但叶铭泰完全不一样。
好像没什么事能让叶铭泰失去理智。
她当然喜欢叶铭泰,这一点不用怀疑。
但相比之下,她好像更喜欢贺宇承。
可是,当年知道贺宇承调到其他军区时,她明明有机会跟着去,她却什么都没做。
现在,只是因为猜叶铭泰可能在这里,她没去验证就马上申请调了过来。
她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了。
孟绮丽看到她在那儿想得出神,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顾曼文这才从回忆里回过神来。
她紧紧握着拳头,小声问:“丽丽,我是不是做错了?”
孟绮丽本来想直接说,但看到她情绪低落,就说得温和了一些:“这是你感情上的事,我不好多说。”
“但我建议你最好想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别到头来又后悔,还伤害了身边的人。”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
顾曼文低下头想了想,没想明白,只好先回屋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本以为连日来的奔波会让她很快睡着。
但一闭上眼睛,耳边就会响起孟绮丽的问题:“你还喜欢叶铭泰吗?”
想了很多,最后,她终于找到了答案。
从决定来这里的那一刻起,她就该明白,她是真心喜欢叶铭泰的。
至于贺宇承,顾曼文自己也没弄清楚心里是啥感觉。
但这个问题一旦有了答案,她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她醒来的时候,眼圈还有黑眼圈。
跟着队伍训练完,她才来到叶铭泰的家门口。
这时候,天还没完全亮。
顾曼文心里清楚,叶铭泰出来还得等好一会儿,但她就是想在这儿等着。
她特别想见他,想把昨晚的想法告诉他。
叶铭泰出门的时候,看到门口的人影,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顾曼文。
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连眉毛上都结了霜。
“铭泰。”
她轻声叫他,声音还是昨晚那么沙哑。
叶铭泰愣了一下。
顾曼文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看到她这样,他终究是狠不下心。
他叹了口气:“进来喝点热水吧。”
话音刚落,顾曼文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好的。”
叶铭泰皱了皱眉,但话已经说出口了,也不好再收回来。
顾曼文跟着他进了屋。
叶铭泰给她倒了杯温水。
可能是屋里暖和,也可能是温水的作用,顾曼文觉得自己僵硬的身体慢慢暖和起来了。
她正想着怎么开口,叶铭泰却先说话了。
“找我有事?”
语气还是那么冷淡。
顾曼文刚才暖和起来的身体,好像又有点冷了。
她握着搪瓷缸,也不觉得缸壁暖和了。
叶铭泰这句话,让她一下子把之前想好的话都忘了。
见她不说话,叶铭泰又开口了:“如果没事,就走吧,我很忙。”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
一副要赶人的样子。
顾曼文张了张嘴,但叶铭泰已经开门出去了。
她只好放下搪瓷缸,跟了出去。
叶铭泰直接去了食堂,用粮票换了两个白面馒头。
白面馒头在这里已经算是好东西了。
要不是他是科研人员,还有他父亲寄来的粮票,他还真不一定能吃到。
顾曼文紧紧跟着他。
这场景,倒像是小时候上学,他跟在她后面的样子。
把这想法抛开,叶铭泰找了自己习惯坐的角落坐下。
没过多久,顾曼文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和她一样,面前放着两个白面馒头。
叶铭泰收回目光,也没再理她,小口小口地吃着馒头。
“铭泰,能告诉我,为什么非要和我离婚吗?”
“别说怕我阻止你来这里,这不是理由!”
叶铭泰头都没抬:“觉得我们不合适,不想过了。”
顾曼文手一紧,手里的馒头马上就变形了。
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才问:“不合适是什么意思?”
“叶铭泰,当初是你说喜欢我,要和我结婚,现在又是什么意思?不要我了?”
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好像才鼓起勇气。
“我是喜欢”
“铭泰同志!”
前面一个女声打断了顾曼文的话。
她马上抬头看过去。
只见一个女人笑着大步走过来。
叶铭泰这时抬起了头,脸上带着微笑:“季湘萍,真巧啊!”
他们两人负责的工作不一样,连作息时间都不太一样。
连吃饭的时间,都错开了十几分钟。
季湘萍好像没注意到顾曼文那阴沉的脸色:“明天我得去县城一趟,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带的吗?”
因为她经常要去县城,叶铭泰时不时会请她帮忙带东西,这样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
“帮我带点糖吧,上次的我都快吃完了,晚上我把糖票和钱给你。”
季湘萍点点头:“行,晚上你按老时间来就行。”
说完,她就大步走了。
顾曼文强忍着怒气,终于开口问道:“刚才那个女人是谁?”
她的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气。
叶铭泰愣了一下,才明白顾曼文在问什么:“你说季湘萍?她是我的朋友。”
“朋友?你们才认识多久,就成朋友了?”
顾曼文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但一想到刚才叶铭泰和季湘萍说话时的表情,她心里就像着了火一样。
刚才她一直在看叶铭泰。
说实话,他和在海市的时候比,变化挺大的。
皮肤晒黑了,也瘦了不少。
但他的眼睛,却比以前更坚定了。
能看出来,叶铭泰在这里过得挺开心的。
但这不是顾曼文关心的重点。
她关心的是叶铭泰和季湘萍说话时露出的笑容。
眉毛微微挑起来,带着点随意的感觉。
这种表情,她以前在叶铭泰脸上见过。
在贺宇承出现之前,叶铭泰面对她的时候经常是这样的表情。
以前她也不在乎叶铭泰对谁笑。
但现在,叶铭泰已经和她离婚了,她心里有种恐慌。
害怕叶铭泰真的不再喜欢她,不再关心她。
更害怕叶铭泰喜欢上别人,从此不再看她一眼。
光是这么想,她就受不了!
叶铭泰的目光终于落到了顾曼文身上。
他抿着嘴唇,表情很严肃:“顾曼文,我的事你有什么资格管?”
这样的话,就像一把刀,直接刺进了顾曼文的心里。
是啊,她和他已经离婚了,她确实没资格管他。
但她想反驳,却看见他已经吃完最后一口馒头,起身走了。
让她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接下来他要开始一天的研究,那不是她能去的地方,也不好再跟着他了。
她也有很多事要做,要安排训练,安排巡逻。
她几口吃完馒头,也起身走了。
在简陋的办公室里,顾曼文看着面前一堆红头文件,觉得脑袋都疼了。
偏偏这时候,孟绮丽觉得她还不够烦:“听说你一大早就去找叶铭泰了?”
顾曼文抬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算是承认了。
孟绮丽可不怕她:“结果怎么样?”
顾曼文顿了顿,放下手里的文件:“你说铭泰为什么突然要和我离婚?”
她觉得对方能让她明白自己还喜欢叶铭泰,肯定也能看出一些别的事情。
没想到孟绮丽笑了一声:“突然?”
“你觉得叶铭泰是突然想离开你吗?”
“我闭着眼睛都能看出来,自打贺宇承出现,你们俩之间的关系就彻底变味了。”
“你是说,铭泰离开我,是因为贺宇承,他心里头有疙瘩?”
顾曼文的眼神里全是困惑:“可他以前说过”
话还没说完,孟绮丽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伸手拿起顾曼文桌上的钢笔:“我没记错的话,这支钢笔是你老师送的礼物吧?”
顾曼文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了点头。
“以前你可是宝贝得不行,我没说错吧?”
顾曼文面无表情:“对,但这跟铭泰有啥关系啊?”
孟绮丽轻轻哼了一声,接着问:“那你现在还喜欢这支笔吗?”
顾曼文一下子愣住了。
这支笔是她在军校的时候,因为表现出色,老师送给她的礼物。
那时候她把它当宝贝,根本舍不得用。
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老师送的礼物越来越多,她对这支钢笔的喜欢也慢慢变淡了,现在也就是把它当成一支普通的笔来用。
孟绮丽盯着她的表情:“再深的喜欢,也会随着时间慢慢变少。”
顾曼文还是一脸茫然:“可他以前那么爱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变了呢?”
孟绮丽显得有点无奈,只好接着说:“我小时候有个朋友。”
“我们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一起玩,上高中的时候,她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那个人学习好,性格又幽默,我朋友很快就和她成了好朋友。”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后来,她因为那个人经常放我鸽子。”
“一次又一次地失望,我也就不再约她了,开始交新的朋友。”
“现在虽然表面上我们还是朋友,但我们之间已经有了隔阂。”
“连友谊都有这样的占有欲,你们之间怎么可能例外呢?”
看到顾曼文还是有点发傻,孟绮丽干脆直接说:“你和贺宇承的接触,让叶铭泰受了多少次伤,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顾曼文呼吸一紧。
她本能地想反驳孟绮丽的话,但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孟绮丽说的,确实有道理。
一幕幕画面在她脑子里回放,就像孟绮丽说的,她对叶铭泰的承诺,最后几乎都是因为贺宇承而没做到。
当时没觉得什么,但现在,叶铭泰那失望的表情,就像刻在了她心里。
她突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又挤又揉,疼得厉害。
她捂着胸口,沉默了很久。
“丽丽,你觉得,我和铭泰,还有机会吗?”
孟绮丽看着她,想说又不说,最后还是不想让自己的好姐妹伤心,违心地说:“也许吧。”
其实,她觉得希望特别渺茫。
顾曼文这才露出一点笑容:“我也觉得,我肯定能把他追回来。”
孟绮丽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打击她的话。
晚上,叶铭泰从实验楼出来,看见顾曼文像在站岗一样。
他也没多想,直接从旁边走了过去。
顾曼文却跟了上来。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他。
叶铭泰不知道她想干啥,也就随她去了。
他回到自己房间拿了糖票和钱,又朝季湘萍的屋子走去。
顾曼文终于忍不住了:“铭泰,买糖的事,我也能帮你。”
叶铭泰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
他突然停下脚步,侧过脸对顾曼文说:“你能行?”
只是简短的两个字,语气里没有讽刺。
但顾曼文听着却格外刺耳。
她轻轻抿了抿有点苍白的嘴唇:“不行。”
基地里的规矩多到数不清,她作为一名军人,行动必须听上级的命令。
可刚才,她竟然想都没想就说出了那句话。
叶铭泰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天空。
这里的月亮显得特别大。
他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顾曼文,我不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但我得告诉你,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你来之前,我在这儿过得又快乐又自在,但你一出现,就让我觉得特别烦恼。”
“顾曼文,能不能别再缠着我了?”
说完,他静静地看着顾曼文。
顾曼文听到这些话,脸色变得苍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无情地说出这些话。
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地说:“铭泰,你变了。”
叶铭泰轻轻笑了笑:“顾曼文,我没变,我只是不再爱你了。”
这句话,就像晴天霹雳,直接劈中了顾曼文的心。
叶铭泰没管她的反应,径直朝季湘萍的屋子走去。
顾曼文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意识到,他决绝起来是这个样子。
她的心好像突然裂开了一个口子,血不停地往外流。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月光也特别亮。
但顾曼文却觉得这月光太冰冷了,连刀片似的寒风都比不上。
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看着叶铭泰回来,好像没看见她一样,从她面前走过,然后回家。
顾曼文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紧紧握着手指,生气地笑了:“叶铭泰,你真狠心。”
也不知道叶铭泰有没有听到,他一点都没停顿。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顾曼文才自嘲地笑了。
孟绮丽和顾曼文住一个房间,她正准备睡觉,就看见顾曼文脸色阴沉地回来。
不用想也知道,顾曼文肯定是在叶铭泰那儿碰壁了。
她只看了一眼,就缩回了头。
作为顾曼文多年的好友,她当然明白,这个时候的顾曼文不能惹。
可她刚钻进被窝,顾曼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丽丽,把你的酒拿出来,我们喝两杯。”
孟绮丽咳嗽了几声:“酒?我没有。”
那可是不允许带的东西。
顾曼文却不信她:“我还不了解你?出来,陪我喝几杯。”
孟绮丽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认命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她拿出自己藏的酒,坐在顾曼文身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问:“怎么了?”
顾曼文垂着眼,声音低沉:“他说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叫我不要再去纠缠他。”
他说得很对,你的死缠烂打就是会给他带来困扰。
这句话,孟绮丽差点就说出来了。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喝点吧,喝了之后,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顾曼文看着她手里的酒瓶,接过来,开始默默地一杯接一杯地喝。
孟绮丽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就是想不出办法来。
酒瓶空了,顾曼文那有点沙哑的声音才终于响起来。
“他说,他原本在这儿过得挺舒服,挺开心的,但我一来,他就只剩下烦恼了。”
“哈,绮丽,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这么招人烦?”
“当初不就是他死缠烂打地追着我吗?怎么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怎么能这么绝情,一点情分都不讲?”
“那我在他眼里,到底算个啥!”
她越说,头就越低。
最后,她的脑袋直接贴在了桌面上。
然后,周围一片安静。
孟绮丽等了好久,顾曼文也没再说话。
可这瓶酒,还不至于让顾曼文喝醉。
大概是顾曼文太伤心了,孟绮丽刚想伸手扶她去床上,就听到了一声压抑到极点的哭声。
她刚要抬手,又停住了,把手放了回去。
她看着趴在桌上的顾曼文,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以前,她怎么也想不到,顾曼文竟然会流泪。
在战场上,他们遇到过不少难关。
顾曼文曾被敌人的子弹打穿了肩膀,那时候没有麻药,她包扎消毒时,硬是一声不吭。
她也曾直面敌人的枪口,还能冷静地和对方谈判。
孟绮丽一直以为,顾曼文这样的人是不会流泪的。
至少,她从没见过顾曼文为贺宇承流过泪。
心里头乱七八糟的,孟绮丽还是轻轻拍了拍顾曼文的肩膀。
这时候说啥也没用,孟绮丽自己回了房间。
就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顾曼文还是强忍着,不想让别人听见。
叶铭泰不知道和顾曼文分手后她做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出门,门口还是站着一个人影。
这里天亮得晚,外面还是一片漆黑。
他本以为还是顾曼文,刚要开口,就听到对方叫了自己的名字:“叶铭泰同志。”
这声音,是孟绮丽的。
对于孟绮丽,叶铭泰也没有不好的印象。
“是我,啥事?”
孟绮丽从暗处走了出来,确实是她。
她看了一眼天色:“今天应该还早,能不能耽误你点时间,咱们聊聊?”
孟绮丽想聊的,估计也只有顾曼文的事。
叶铭泰本来不想。
但一想,自己和顾曼文之间的事确实需要解决,也就没拒绝。
“行。”
两人并肩走了很久,孟绮丽也没开口。
叶铭泰也没催,就这么等着。
又过了大概五分钟,她才放慢了脚步:“昨晚她回来,喝了不少酒。”
这个“她”指的是谁,两人都清楚。
叶铭泰看着她:“然后呢?”
“如果你是想劝我回头,那我觉得,我们的谈话可以结束了。”
孟绮丽一时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这次来,确实是想替顾曼文说几句好话。
她这样的反应,无疑是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他立刻转身要走。
可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了她的声音:“你见过顾曼文哭吗?”
叶铭泰的脚步稍微慢了下来,最后停了下来。
顾曼文,哭泣?
他实在没法把这个词和顾曼文联系起来。
只是一瞬间的失神,孟绮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亲眼看见的,就在昨晚,因为你对她说的话。”
这时候,叶铭泰背对着孟绮丽,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猜不出他现在在想什么。
但他既然停下来听,想来现在也不排斥。
她想清楚了,就赶紧说:“我知道你对曼文已经彻底失望了,感情也没多少了,但就算是这样,你们之间是不是也该把事情说清楚?”
“顾曼文确实不懂感情,确实糊涂,还死脑筋,你不开口,她就一直钻牛角尖,一直缠着你。”
“我知道你不想再和曼文有任何关系了,但把话说开,对你们俩都好。”
叶铭泰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找机会和她说清楚。”
孟绮丽松了一口气:“那就谢谢了。”
说完,她转身走了。
叶铭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
他记着孟绮丽的话,一直想找个机会和顾曼文好好谈谈。
但接下来的一周,顾曼文都没出现在他面前。
再次见到顾曼文,是在一周后他从实验楼出来的时候。
顾曼文站在不远处的墙角,盯着实验楼的大门。
他的目光和她的在空中相遇。
好像只是一瞬间,又好像过了很长时间。
叶铭泰回过神来,迈步向她走去。
站在她面前,他清楚地看到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在她开口之前,他先提出了邀请:“我们来谈谈吧。”
顾曼文的眼睛微微睁大,黑色的瞳孔里映出兴奋的光芒:“好。”
这一周,她根本不敢来见他,害怕一见到他就会想起那晚他决绝的话。
今天她终于忍不住了,本想只看他一眼,然后就走。
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要谈谈。
顾曼文跟在叶铭泰身后,突然觉得连日来的疲惫都没了,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叶铭泰没有带她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带她离开了基地,来到一片空地上。
空地上有一块隆起的岩石,叶铭泰直接走过去坐下。
顾曼文跟着他,坐在了他旁边。
今晚天空中没有月亮,但星星很多。
是其他地方很难见到的美景。
“这是不是我们第一次这样坐下来认真说话?”叶铭泰轻声问。
顾曼文突然觉得胸口有点闷:“是。”
他笑了笑,递过自己的保温杯:“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吧。”
顾曼文默默地接过来,喝了一口。
是用红糖泡的糖水。
在这么冷的地方,偶尔喝上一口这样的糖水,确实能抵御寒冷。
身体暖和了一些,但顾曼文却觉得自己的心在往下沉。
就算再迟钝,现在,她也明白叶铭泰想对她说什么了。
她很想直接离开,只要不听,好像就能骗自己说自己还有一点机会。
可是,这样难得的相处,她舍不得。
叶铭泰没有看她纠结的表情,问:“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说真的,叶铭泰虽然想着要跟顾曼文坐下来好好聊聊,可他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从哪儿开始。
只能让顾曼文先开口,说说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顾曼文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问:“咱们为啥要离婚呢?”
“我已经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你能原谅我吗?咱们能不能回到过去那样?”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跟贺宇承有任何关系了,只对你一个人好。”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叶铭泰叹了口气,说:“顾曼文,你这是何必呢?”
“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
他话还没说完,顾曼文就激动起来:“不是没有爱情,叶铭泰,我是真心喜欢你!”
“喜欢”这个词,让叶铭泰愣了一下。
然后,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奈。
他轻轻摇头,笑着说:“喜欢?顾曼文,你这只是不服气罢了。”
“你问问自己,你对我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maybe是因为我从小就围着你转,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所以你才觉得我离不开你。”
听到这话,顾曼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你都听见了?”
叶铭泰脸上的笑容还在,只是多了几分释然:“是啊,该听的,不该听的,我都听见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快就死心。
他转过头,看着她说:“就是因为你觉得我离不开你,所以你才这么随便。”
“一旦我离开,事情不再受你控制,你就慌了,顾曼文,你这不是喜欢,只是不服气。”
“等你冷静下来,你就会知道,离婚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我可以追求我的梦想,而你,可以和贺宇承重新在一起。”
他说话的声音很温柔。
但顾曼文却觉得,他每句话都像刀子一样,一刀刀割在她的心上,疼得她受不了。
难道她对叶铭泰,真的只是不服气吗?
她刚刚坚定下来的想法,好像又开始动摇了。
顾曼文低下头,脑子里好像有两个声音在吵架。
一个支持叶铭泰的观点,一个坚持说喜欢的就是叶铭泰。
她找不到答案。
也分不清。
顾曼文在原地愣了好久,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叶铭泰也没再开口,就那么坐在那儿,双手托着下巴,抬头望着天上密密麻麻的星星。
直到他感觉自己的脚都快冻得没知觉了,才站起身打算回去。
顾曼文被他这一动弹打断了思路,也跟着站起来,下意识地就抓住了他的胳膊。
“铭泰……”
她说话时呼出的白气一下子就模糊了自己的视线,叶铭泰也看不清她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其实他也不想去琢磨她现在心里是啥滋味。
他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可顾曼文后面啥也没说。
他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说:“顾曼文,你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顾曼文的睫毛轻轻颤抖了几下。
她声音沙哑地说:“铭泰,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叶铭泰没回答她的话,只是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把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推开,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他那决绝的背影,顾曼文感觉浑身的力气一下子都被抽空了。
她跌坐在冰冷的岩石上,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
他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她耳边不停地回响,她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们结婚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
她好像总是忙得脚不沾地,部队里总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记不清有多少个晚上,她回到家时,看到的都是叶铭泰趴在客厅桌子上睡着的样子。
她以前从来没仔细想过,他是怎么熬到深夜的,心里又揣着怎样的情绪。
他当然也有生气的时候,但不是因为她工作忙,而是因为她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他其实挺好哄的,只要她轻轻抱着他,跟他说几句软和话,他的火气就消了。
就算他真的很生气,只要她准备点小礼物,问题也能解决。
要是这样还不行,陪他出去散散步也行。
他从来没抱怨过什么,总是把他们的小家打理得妥妥当当。
唯一让他觉得委屈的,就是贺宇承的出现。
可那时候,她觉得他是在无理取闹。
她觉得,作为她的丈夫,他应该更宽容、更理解她才对。
她把贺宇承当成关系很好的战友,毕竟他们以前有过一段感情。
再说了,贺宇承刚调到海市,人生地不熟的,她自然得多照顾他一些。
她压根不知道,叶铭泰会这么在意这件事!
想到这些,顾曼文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她又回想起叶铭泰离开前那段时间的冷漠,终于明白,那不是因为他懂事、宽容。
只是因为他不再爱她了!
是她把他对她的爱一点点耗尽了!
叶铭泰不知道,在他走后,顾曼文又想了些什么。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一身轻松,背后是满天闪亮的星星。
等他走到家门口,看到季湘萍站在门口。
“你怎么在这儿?找我有事吗?”
看到叶铭泰回来,季湘萍明显松了口气。
她露出她那标志性的微笑,说:“也没啥大事,就是看到你和那个新来的团长一起走了,有点担心,所以过来看看你回来没。”
叶铭泰推开门,也没隐瞒他和顾曼文的关系。
“她是我前妻,我们有点私事要谈。”
季湘萍眼睛睁得大大的,显得很惊讶:“她是你前妻?”
然后,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大,尴尬地挠了挠头,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她样子有点凶,没想到你们是这种关系。”
“之前看她找了你好几次,是不是还在缠着你?”
“铭泰同志你别担心,要是有啥困难就跟我说,我会帮你的。”
叶铭泰无奈地给她倒了杯水,说:“你想太多了。”
看到她脸上还是满是担心自己的样子,叶铭泰只好说:“好吧,如果我遇到啥困难,一定找你帮忙。”
季湘萍这才完全放松下来。
两人又随便聊了聊最近的生活。
时间不早了,她才放下搪瓷缸,说:“既然没啥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对了,再过一周,基地有一天假期,你要去县城吗?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这样的假期很难得,很多人都会选择去县城逛逛,去邮局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信件和包裹。
叶铭泰当然也不想错过这个难得放松的机会,说:“好啊。”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季湘萍才离开。
直到深夜,顾曼文才回到屋里,身上带着一股寒气。
孟绮丽听到声音坐了起来。
顾曼文没开灯,孟绮丽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她揉了揉眼睛,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顾曼文回答。
孟绮丽伸手摸到枕头边的手电筒,按下开关,眯着眼睛朝顾曼文的床铺看过去。
只见顾曼文坐在那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立刻就想到,可能是叶铭泰已经和顾曼文谈过了。
这种事得顾曼文自己想明白,她再怎么劝也没用。
于是她就没再多说,只是轻声劝道:“事情还多着呢,你也早点休息吧。”
说完,她就关掉手电筒,重新躺下了。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顾曼文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丽丽,你说我该怎么把铭泰追回来?”
又一次被打扰了睡觉,孟绮丽睁大眼睛,望着黑暗,心里有点郁闷。
她真没想到,顾曼文大半夜不睡觉,坐在那儿想这事儿!
但作为好朋友,她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建议:“那当然是要投其所好啊。”
“投其所好?”顾曼文重复了一遍,然后带着点哀愁说,“可我不知道他喜欢啥啊。”
以前她也给叶铭泰送过礼物,那时候他爱她,所以不管送啥他都开心。
但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礼物几乎都被他收起来了,他根本没怎么用过。
孟绮丽被她这话噎了一下。
“这儿物资有限,就算你知道他喜欢啥,也不一定能买到。下周不是有假期吗?到时候你去县城看看再说。”
顾曼文没接话。
孟绮丽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就知道她的话顾曼文听进去了,她准备睡觉了。
她闭上眼睛,想再次睡着。
但这一次,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和顾曼文是同一批入伍的,还分到了同一个班。
后来军校有名额,她们又一起被选进了军校。
可以说,顾曼文的所有感情经历,她都看在眼里。
刚入伍的时候,她们就成了好朋友。
那时候的顾曼文训练起来跟不要命似的。
她曾开玩笑地问:“咋了,心里受过伤?这么拼命。”
那时候的顾曼文是啥反应呢?
她坐在一个沙袋上,擦着脖子上的汗,半天没说话。
就在孟绮丽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说:“忙起来就没时间想他了,累了,晚上才能睡得着。”
那是孟绮丽第一次从顾曼文嘴里听到叶铭泰这个名字。
可能是那次对话让顾曼文打开了话匣子,之后她提起叶铭泰的次数越来越多。
孟绮丽印象中的叶铭泰也越来越清晰。
他安静、优秀、长得还帅。
但在他乖巧的外表下,也藏着些调皮的小心思。
后来,她和顾曼文进了军校。
隔壁就是医科大学。
在火车站,她们遇到了贺宇承。
因为顺路,他们就一起到了学校。
有了这一次,贺宇承就经常来找她们。
他性格开朗,长得又帅,当时军校里有很多人对他有好感。
但他偏偏就喜欢往顾曼文身边凑。
孟绮丽也是后来才意识到,自从贺宇承出现后,顾曼文想起叶铭泰的次数就少了。
到最后,叶铭泰这个名字,她再也没提起过。
再后来,贺宇承向顾曼文表白,两人成了情侣。
那天,孟绮丽得知这个消息,问她:“你喜欢贺宇承?那叶铭泰咋办?”
孟绮丽第一次在顾曼文脸上看到了一丝迷茫。
“铭泰难道不是我兄弟吗?”顾曼文反问道。
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也不一定清楚。
孟绮丽对自己的感觉也开始怀疑了。
她一直以为,根据顾曼文以前的话,叶铭泰应该是顾曼文的未婚夫。
但这是顾曼文的私事,她也不好多问。
直到毕业季。
贺宇承成了军医,被调到了另一个军区。
顾曼文本来有机会一起调动,但她没去争取。
总的来说,孟绮丽也不太清楚顾曼文到底在干啥。
她们回到了海市的军区。
顾曼文和贺宇承分开后,好像也没觉得有啥不适,还是照常训练、休息。
没过多久,叶铭泰回国了,也来到了海市。
他和孟绮丽记忆中的样子差不多,但后来她发现,还是有些不一样。
叶铭泰不是一直都很内敛,在顾曼文面前,他特别主动。
他会做些外国的点心送给顾曼文,也会在和顾曼文外出时精心准备些小惊喜。
这和当初贺宇承接近顾曼文时的情形有点像。
孟绮丽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哪儿奇怪。
直到有一天,在训练场上。
顾曼文突然对她说:“我想和铭泰结婚了。”
孟绮丽被这话弄得有点懵,当她想问点啥的时候,顾曼文已经走远了。
她以前说过,把叶铭泰当弟弟。
但现在这是咋回事?
孟绮丽以为,顾曼文是为了忘记贺宇承,才想和叶铭泰结婚。
在床上翻来覆去,孟绮丽突然停了下来,脑子里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她当初咋会觉得叶铭泰在顾曼文面前和贺宇承有相似的地方呢?
就算要这么想,那也应该……
孟绮丽难以置信地捏了自己一下,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
她回过神,抬头朝顾曼文那边看了看。
在黑暗中,她只能看到隆起的被子。
或许是她想太多了。
她摇了摇头,想把这个荒唐的想法甩掉,很快就强迫自己睡着了。
叶铭泰本以为,那晚和顾曼文谈过之后,她应该就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不会再来烦他。
但第二天一早出门,他又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影。
她没上前打扰,只是远远地跟在他后面。
不管是早上还是晚上,都是这样。
但她就只是跟着,也不打扰,一直保持着十米开外的距离。
他也不好说啥。
很快,一周的时间就过去了。
一大早,季湘萍就来敲叶铭泰的门。
“铭泰同志起床了吗?咱们该出发了。”
叶铭泰睁开眼睛,外面还是一片漆黑。
他打开手电筒,从枕头边摸出自己的怀表,看了一眼时间。
才五点半。
从基地到县城挺远的,必须得早起。
叶铭泰打了个哈欠,说:“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
说完,他赶紧穿上衣服,下床,快速洗漱完就出门了。
门外的季湘萍脸上的表情却没那么轻松。
她压低声音说:“那个顾团长咋在这儿?”
“听说她最近一直跟着你,是不是她找你麻烦了?”
叶铭泰转过头,才看到站在季湘萍身后不远处的顾曼文。
她的目光一直盯着他那个方向,可身体却像定住了一样。
不过,夜色越来越深,叶铭泰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没事,别管她,咱们接着走。”
季湘萍又看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迈步向外走去。
叶铭泰跟在她后面,离开了基地,才发现路上已经有很多人了,大家都朝着县城的方向走。
也不知道啥时候,顾曼文和孟绮丽也悄悄跟上了他们。
叶铭泰感觉背后总有目光盯着自己,但他也没在意。
他和季湘萍并肩走着,从天黑走到天亮,直到上午十点,他们才到县城。
而一路跟着的顾曼文和孟绮丽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叶铭泰也没多想,就跟着季湘萍在县城里逛,最后在国营饭店坐下来吃了顿饭。
他都记不清上回吃肉是啥时候了,所以吃得特别满足。
吃完饭后,他让季湘萍带他去了邮局。
一方面,他想看看父母有没有寄包裹过来,另一方面,他也想寄封信回家,告诉父母他在这儿过得挺好。
在邮局不远处的供销社里。
孟绮丽终于没耐心了,说:“我说,你到底想买啥啊?”
货架上的商品看着挺多,但种类其实很有限。
顾曼文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还是没找到想送给叶铭泰的礼物。
售货员也被顾曼文这么走来走去弄得有点烦,说:“这位顾客,你想要啥?告诉我,我帮你找。”
顾曼文咬了咬嘴唇,说:“我也不知道,同志,一般男的喜欢啥啊?”
售货员惊讶地说:“你是想送给谁啊?男朋友还是未婚夫?”
这个问题让顾曼文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来。
最后,她只能干巴巴地说:“我还是自己看看吧。”
孟绮丽无奈地摇了摇头,干脆靠在一边看着。
顾曼文又转了几圈,目光最后停在了货架上的一个商品上,说:“我要买那个。”
那是一盒雪花膏。
她注意到叶铭泰的脸有点干。
孟绮丽挑了挑眉毛,但没说啥。
离开供销社后,她才开口说:“刚才我好像看到叶铭泰去了邮局,咱们也过去看看?”
顾曼文摸着手里的雪花膏,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说:“好啊。”
两人到邮局的时候,叶铭泰还在写信。
他脚边放着几个包裹,是他刚取到的。
季湘萍就坐在他旁边,耐心地等着。
邮局里人很多,大部分都是从基地出来的人。
顾曼文一进门就看到了低头写信的叶铭泰。
她忍不住笑了笑,就朝他走过去。
站在叶铭泰面前,她突然有点紧张。
“铭泰,”她刚想开口,孟绮丽就从后面把她拉走了。
走到没人的地方,孟绮丽压低声音说:“你想干啥?”
顾曼文有点不高兴,说:“当然是把礼物送给铭泰啊。”
孟绮丽气愤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咬牙切齿地说:“这儿这么多人,你给一个男的送东西,不是把你们俩推到风口浪尖上吗?”
顾曼文这才冷静下来,说:“我会等没人的时候再给他。”
她以前被贺宇承和叶铭泰在大学和海市大胆追求过,一时忘了这儿的规矩。
在大学和海市,接受开放思想的人多,也没人说闲话。
但在这儿,虽说基地的人不会多嘴,可还有很多当地人。
要是她就这么当众把礼物送出去,不知道会引来啥议论。
孟绮丽见她一脸沮丧,就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急,等回了基地,机会多的是。”
顾曼文就闷闷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大声问:“有没有人认识顾曼文啊?这儿有她的一封信。”
顾曼文停下了脚步。
她来这儿才一个月,能有谁给她写信呢?
她心里这么琢磨着,就往那边走过去说:“我就是顾曼文。”
柜台后面的人马上递过来一封信:“给你,这封信都在这儿放了好几天了。”
刚好叶铭泰写完信,贴上邮票,也走了过来。
他站在窗口那儿,也瞅见了信封上寄信人的名字。
贺宇承。
他就随便看了一眼,没注意到顾曼文看到信封时眉头皱得紧紧的。
“同志,我要寄这封信。”
他这话刚说完,旁边的顾曼文就伸手把贺宇承的信撕了个粉碎。
“同志,以后这个人寄给我的信,麻烦你全都退回去。”
“好的,好的。”
叶铭泰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手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信掉地上。
顾曼文看了看他,好像有话想说,可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邮局。
叶铭泰弄不明白她到底想干啥,怎么就把贺宇承的信撕了,还说以后都不收贺宇承的信呢?
他可不相信顾曼文之前说的喜欢他的话,就觉得她可能是和贺宇承吵架了。
寄完信,时间也不早了,叶铭泰就打算直接回基地。
他走出邮局,发现一直在外面等着的顾曼文和孟绮丽又跟了上来。
还是和来的时候一样,就在他身后十米左右的地方跟着,也不打扰他。
这一路上也没遇到啥麻烦,就是带着几个包裹挺累人的。
季湘萍自己也有不少东西要拿,根本帮不上他。
他们走一会儿停一会儿,休息了好几次。
就在他又一次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顾曼文走上前,把他手里的包裹全拿走了:“我帮你拿吧。”
叶铭泰一下子愣住了,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她,都没反应过来。
季湘萍看看他们俩,毕竟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她也没插嘴。
顾曼文就那么看着叶铭泰,等他给个回应。
还是孟绮丽最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别觉得不好意思,就算是离婚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还在呢,后面的路还长着,曼文不帮忙才奇怪呢?”
“再说了,作为军人,帮助群众也是应该的。”
这么一说,叶铭泰也没法拒绝了。
孟绮丽说得对,后面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如果顾曼文不帮忙,他都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到基地。
顾曼文作为军人,体力和力气都不错,这点东西对她来说确实不算啥。
他只好点点头,语气有点冷淡地说:“那就谢谢你了。”
顾曼文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看样子是不喜欢听他说谢谢,不过到底也没说啥。
回到基地的时间比叶铭泰预计的要早。
顾曼文帮他把包裹放好就走了,一句话都没多说。
叶铭泰摸了摸鼻子,也觉得有点尴尬。
他打开包裹,里面是他爸妈从京城寄来的麦乳精和红糖,还有一大包大白兔奶糖。
另外几个包裹里装的是水壶和防寒的衣物被褥这些生活用品。
叶铭泰坐了一会儿,最后从罐子里抓了几颗奶糖塞进口袋,然后就出门了。
今晚的天空,既没有月亮的光,也没有星星在闪。
四周一片漆黑。
他手里拿着手电筒,一边走一边照路。
直到走到一间屋子前,他才停下脚步。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伸手敲了敲门。
屋里传来孟绮丽的声音:“谁啊?”
叶铭泰小声回答:“我是叶铭泰。”
接着,屋里传来脚步声,门被打开了。
屋里只有煤油灯微弱的光亮。
叶铭泰手里的手电筒没往上照,只照在了顾曼文的下半张脸上。
就算这样,他也能清楚地看到她眼里那藏不住的笑意。
“怎么了?”她轻声问,声音温柔得好像能滴出水来。
叶铭泰心里暗暗怪自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了下去。
他从口袋里掏出奶糖,递给顾曼文:“今天的事谢谢你,这是点小意思。”
说完,他转身就匆匆走了。
留下顾曼文愣在原地,手里握着糖,陷入了沉思。
刚才递糖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和记忆里一样柔软。
她不自觉地笑了。
屋外的寒风呼呼地吹进屋里,她却好像没感觉到。
直到孟绮丽着急地喊:“顾曼文,你在干啥呢!”
“人都走了,你还站在那儿,冻死我了!”
顾曼文这才回过神,关上门回到了房间。
她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
浓浓的奶香味一下子散开,甜得让人心里暖暖的。
她带着笑意,把剩下的糖仔细包好,放进了床头的铁皮盒子里。
孟绮丽看着她的动作,有点无奈:“就这么几颗糖,至于这么宝贝吗?”
“再说了,他就是表示感谢,又不是说你们还有机会。”
顾曼文还是笑着说:“我知道。”
她知道叶铭泰给她糖没别的意思,但她还是觉得很开心。
孟绮丽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送完糖之后,叶铭泰和顾曼文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
她还是跟着他,看他进实验楼,看他晚上从实验楼出来。
可叶铭泰呢,就当她不存在。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直到除夕那天。
基地里特别热闹,平时忙忙碌碌的人们难得有这么放松的一天。
食堂前面的空地上生了几堆篝火,从实验楼拉来的电线挂着几盏灯泡,勉强照亮了周围。
大家也不分哪个部门,三五个聚在一起,分享着有趣的事儿。
还有人主动站起来唱歌跳舞,气氛特别热烈。
叶铭泰坐在篝火旁边,顾曼文坐在他身边。
她坐下后没说话,就盯着篝火看,好像在想啥事儿。
偶尔,她会转头看看叶铭泰。
叶铭泰呢,就专心看唱歌的人。
顾曼文发呆的时候,一只手紧紧握着口袋里的雪花膏,心里琢磨:现在是不是个好机会啊?
可她看了叶铭泰好几眼,最后还是没勇气把雪花膏拿出来。
她往周围看了看,大家的目光都在那个唱歌的人身上。
要是现在把雪花膏递给叶铭泰,估计也没人会注意到。
再说了,错过了这次,下次啥时候能有机会还不知道呢。
可是
他真的会收下自己这份心意吗?
心里带着这样的疑问,顾曼文最后还是打消了拿雪花膏的念头。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叶铭泰的侧脸上。
周围的光线不刺眼,照在他脸上显得特别温和。
他那双眼睛,好像藏着好多星星。
顾曼文一下子看入迷了。
周围的掌声和起哄声一阵接一阵,她也没在意。
直到叶铭泰实在受不了她这么看着自己,转过头瞪了她一眼,她才回过神,假装没事人一样看向大家看的地方。
只见一对男女手牵着手走了出来。
女的头发编成了两个麻花辫,垂在肩膀上。
男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两个人脖子上都围着红围巾。
而且,他们胸前都别着一朵小红花。
两个人脸上都带着一样的羞涩。
从周围人的起哄声中,顾曼文知道这对新人想趁着今天这个好日子结婚。
她以前在基地也见过他们。
男的是运输队的,女的在后勤部工作。
平时还真没看出来他们俩有这层关系。
顾曼文想着,思绪又飘远了。
她和叶铭泰结婚的时候,也特别热闹。
那时候,她穿着军装,叶铭泰特意换上了一身帅气的中山装。
那天的他可真帅。
为了记住那一天,她还特意请了摄影师。
那张照片,到现在还压在她枕头下面。
想到这儿,顾曼文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变快。
她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又转头看向叶铭泰。
“铭泰”
她轻声叫了一声。
叶铭泰的注意力从前面转到她身上:“嗯?”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现场的喜庆气氛感染了,他的耳朵也有点发红。
顾曼文张开嘴。
她眼神很深,露出一丝微笑:“没什么,就是看到这场景,有点感想。”
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我记得我们那时候”
“行了,别再说了。”
叶铭泰打断了她的话:“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说也没啥意思。”
“我们应该活在当下,别总想着过去。”
顾曼文看着他,眼睛里的光慢慢暗了下去。
她还是笑着说:“我知道,刚才就是一时有点感慨。”
叶铭泰转过头,不再理她。
顾曼文就觉得心里好像有个地方塌了,被黑暗笼罩着,一点光都没有。
她坐在那儿,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在离她远去。
她好像被隔离在另一个世界里,融不进去。
顾曼文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又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坐在屋里了。
孟绮丽还没回来,屋门开着。
月光照进屋里的一个角落。
她坐在黑暗里,从口袋里掏出了雪花膏。
“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呢?”
她自己跟自己说,声音很快就在空气里消失了。
第二天,基地里还是热热闹闹的,叶铭泰出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顾曼文。
这次,顾曼文没只是站在那儿,而是朝着他走了过来。
她站在叶铭泰面前,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果。
“这些是我来的时候别人给的,说是过年添点喜气,都给你吧。”
叶铭泰低头看着手里的糖果。
大部分是水果硬糖和软糖,里面还有几颗大白兔奶糖。
既然是别人的一片心意,他也不好拒绝。
他回到屋里,拿了一个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苹果,然后递给了顾曼文。
这个苹果是他父母前几天寄来的,他让季湘萍从县城带回来的。
顾曼文看着他给的“礼物”,笑着说:“所以,我们现在还算朋友吧?”
叶铭泰稍微顿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顾曼文把苹果抛了抛:“谢谢。”
也不知道她是在谢他的苹果,还是在回应他刚才的话。
说完,她就转过身走了。
连她的背影看起来都很开心。
叶铭泰摇了摇头,关上门,朝着实验楼走去。
从那天起,顾曼文表现得就很正常了。
她没再特意找叶铭泰,也没像以前那样天天跟着他。
偶尔在路上碰到,她也就是友好地点点头。
这么一来,叶铭泰反倒有点不习惯了。
不过他也没别扭多久,很快就适应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慢慢暖和了一点。
不过这也就是相对于过年那段时间来说,在这么高的海拔,再暖和也暖和不到哪儿去。
自从顾曼文不再缠着叶铭泰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反而有点微妙地变好了。
叶铭泰后来才意识到,现在一有假期,他一般都会叫顾曼文陪他去县城。
而顾曼文呢,从来都没拒绝过。
她话不多,通常就是帮忙提东西,也不会特意找话题聊天。
他们这种关系,就像水一样,好像很淡。
但只有顾曼文自己知道,这水喝起来其实是甜的。
实验的事情开始变得紧急起来。
一开始,叶铭泰常常工作到深夜才回去睡觉。
可慢慢地,他直接在实验室里过夜了。
顾曼文已经有十多天没见到他了,问了季湘萍才知道他的情况。
她心疼叶铭泰,可也帮不上啥忙。
她又开始每天守在实验楼外面,想着要是叶铭泰出来,她能见上一面。
可实验楼就像被封起来了一样,除了几个传递消息和负责后勤的人,根本没人进出。
顾曼文最后只好放弃了。
虽然没每天在实验楼外等着,但她还是时刻留意着这边的消息。
在简陋的办公室里,孟绮丽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看着一封信。
嘴里时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
顾曼文被她吵得不行,把身边的废纸揉成一团扔向她:“你吵什么呢?”
孟绮丽摸着下巴说:“我在看贺宇承写给我的信。”
她还捏着嗓子说:“曼文同志要不要听听?”
顾曼文马上板起脸:“不听!”
“啧,真是没感情啊,人家在信里还问我你在这儿过得咋样,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不然怎么不理他,连他的信都不收了。”
“他还说他知道错了,让我劝劝你。”
“哎,我说曼文,反正叶铭泰这儿估计是没希望了,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贺宇承?”
孟绮丽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顾曼文,嘴角带着点戏谑的笑。
顾曼文抬起头,用眼神狠狠地瞪了她一下。
“我离开海市的时候就跟他说清楚了,别再提我和他之间的那些事儿。”
“现在,我就想陪在铭泰身边。”
孟绮丽挑了挑眉毛,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信纸,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一个在实验楼外站岗的士兵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来。
“顾团,实验楼里的人差不多都出来了。”
“出来了?”
顾曼文顾不上别的,马上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士兵点点头:“嗯,现在大部分人都去食堂了。”
顾曼文脚步不停地朝着食堂走去。
孟绮丽咂了咂嘴,看了看桌上的钟,发现确实到饭点了,这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往外走。
她走到食堂的时候,看到叶铭泰已经坐在角落里了。
顾曼文打好饭,坐在他旁边隔着一个座位的地方。
他们俩之间隔着一个人,偶尔说上几句话。
孟绮丽担心朋友,也坐了过去。
一坐下,她就听到顾曼文和叶铭泰在说话。
说的无非是基地里的一些小事。
至于他们的感情问题,两个人都没提。
但孟绮丽感觉,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但实际上好像有什么在悄悄变化。
她也不好插嘴。
直到吃完饭,她和顾曼文一起回办公室,才有机会问:“看你急急忙忙跑出去,我还以为你和叶铭泰有啥进展呢。”
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老实告诉我,你和叶铭泰现在到底是啥关系?”
顾曼文叹了口气:“就像你看到的,只是普通朋友。”
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带着笑意。
很明显,叶铭泰从一开始的疏远到现在能和她平静相处,她心里挺高兴的。
孟绮丽翻了个白眼:“你觉得我会信吗?”
“信不信随你。”
顾曼文不想多说,加快了脚步。
叶铭泰在食堂吃完饭,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这次在实验室里关了快三个月,每天除了计算就是计算。
吃不好,睡不好。
不过最后取得的成果还是让人满意的。
过几天他还有个实地考察的新任务,需要很多精力。
他得赶紧调整好状态,养足精神。
可能是知道他累,需要休息,这两天顾曼文都没出现在他面前。
很快,两天就过去了。
叶铭泰按照组里前辈的经验,准备了很多应急物品。
出发的时候,看到基地门口站得笔直的顾曼文,他愣住了:“这次考察你也去?”
顾曼文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带着笑意:“是啊,我负责带队保护你们的安全。”
这次的任务是去考察上级规划的一片沙漠地区,看看这里适不适合当作实验成果的测试场地。
他们之前在这片区域做过实验,可沙漠里的地形总是变来变去,还是得再去实地考察一番才行。
要是在考察中发现了问题,他们也能提前选好另一片区域。
这次任务到处都是危险,让顾曼文带领队伍保证科研人员的安全,这是很正常的安排。
叶铭泰也没仔细琢磨为什么会让顾曼文这个团长来负责,只是点了点头,就迈步往前走了。
顾曼文紧紧跟在他后面,问道:“以前这种任务好像没落到你头上过吧?”
因为在沙漠里行进特别耗费体力,以前的实地考察都是让经验丰富的老研究员去执行的。
这种安排也不是什么秘密。
叶铭泰点头回应说:“以前都是宋老师去的,可这次任务很重要,他生病了,我就代替他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
顾曼文随口应和着,同时估算了一下叶铭泰背包的重量,接着一把拿过背包,背在了自己肩上。
叶铭泰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时间没弄明白她的意思:“你这是干什么呀,抢我的东西?”
顾曼文一脸严肃地说:“你体力不好,背着这么重的东西,会让我们的行进速度变慢的。”
“你只要带着自己的补给就行,其他的交给我来背。”
说完,她加快了脚步,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虽然她说的话有道理,可听着实在有点让人不舒服。
叶铭泰也没有办法反驳她。
毕竟,她是个军人,负重训练对她来说就像每天都要做的事情一样。
除了叶铭泰,队伍里的其他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
队伍前进得很快,没过多久,叶铭泰的体力就有些跟不上了。
刚开始,顾曼文还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后来她干脆直接陪在叶铭泰身边。
听到他喘气的声音,她掩饰着自己心里的担心,问:“还可以吗?能继续往前走吗?”
叶铭泰累得都不想说话了,只是没什么力气地点了点头。
顾曼文也不可能让整个队伍停下来等叶铭泰一个人,她也不管什么性别界限了,直接扶住了他的手臂。
“我来帮你,等走到休息的地方,你再好好休息一下。”
叶铭泰喝了些水,感觉自己稍微恢复了一点体力。
他也不再想着和顾曼文保持距离了,就借助着她的力量说:“我们快点跟上队伍吧。”
顾曼文嘴唇闭得紧紧的,点了点头。
到了晚上,营地搭好了,叶铭泰累得不行,随便吃了点东西,就钻进睡袋里睡着了。
为了保存体力,其他人也一个接一个地睡着了。
只有顾曼文带领的人在轮流守夜。
深夜的时候,周围一片安静。
叶铭泰作为队伍里的新人,也比较累,所以他用的是唯一一个小帐篷。
有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趁着守夜的人不注意,溜进了他的帐篷。
帐篷很小,两个人在里面几乎都转不了身。
她弯着腰,低头看着睡得不太安稳的叶铭泰,轻轻地叹了口气。
然后,她就开始轻轻地按摩他的四肢。
她的动作很轻,连叶铭泰都没有被吵醒。
第二天醒来,叶铭泰觉得四肢轻松了很多,但他只是觉得是自己休息得好,并没有多想。
很快,队伍又出发了。
到了下午,他们才正式进入了沙漠区域。
叶铭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到了。
眼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土黄色沙丘,偶尔出现的一点绿色,就像布上的一个小点。
顾曼文还是站在他身边,问:“还能坚持吗?进入沙漠之后,比之前更难走了。”
叶铭泰咬着牙说:“我是不会放弃的。”
顾曼文没有说话,只是又一次向他伸出了手。
叶铭泰抬头看向她。
汗水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顾曼文的样子好像也变得不那么清晰了。
可能是太累了,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特别快。
“谢谢你。”
他小声地说着,同时伸出手拉住了她。
然后继续往前走。
踩在沙地上,感觉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软软的,让他能借到的力气更少了。
每走一步都比在平地上更费劲。
最明显的是,大家的饮水量都大大增加了。
幸运的是,除了叶铭泰,队伍里的其他人都有在这种环境下行走的经验,而且叶铭泰一直有顾曼文帮忙,所以一路上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几天以后,他们到达了地图上标记的区域。
沙漠非常辽阔,连绵不断的沙丘一眼望不到头。
他们在这里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分成了七八个小组,每组有一名科研人员和一名军人,朝着不同的方向去探索。
叶铭泰自然是和顾曼文分在一组。
他们两个人中,一个人背着各种工具,另一个人拿着地图和测量设备,一起朝一个方向前进。
在路上,顾曼文忍不住说:“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如果累了,我们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叶铭泰抿了抿自己干燥的嘴唇,说:“不用,早点完成任务就能早点回去。”
这几天大家都吃了很多苦,如果不是他意志力还比较坚强,可能早就放弃了。
一路上,多亏了顾曼文的照顾。
叶铭泰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一边问:“本来带队的不是你吧?”
每次实地考察,确实都会有军人陪着,但从来没有像顾曼文这样的人参与过。
顾曼文看了看周围,如实地说:“没错。”
“我看到名单上有你的名字,就主动要求来了。”
叶铭泰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可听到她这么说,心里还是忍不住激动了一下。
“那你胆子可真大,这种地方,就算是经验丰富的人,也不敢保证不会出事。”
这一次,顾曼文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叶铭泰也不再说话了,专心做着自己手头的工作。
顾曼文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全神贯注工作的样子。
他那么专注,那么投入,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让她看得都入迷了。
勘测工作完成后,天已经黑了。
所有人又回到营地集合,把自己测量的数据汇总给叶铭泰。
他借着营地的火光,把所有数据在地图上一一对应好。
“和之前的数据差不多,这次的实验可以在这里进行。”
这也意味着,他们可以尽快回基地了。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顾曼文其实不太清楚这些数据具体代表什么,可看到叶铭泰脸上轻松的笑容,她也不知不觉地笑了。
旁边正好坐着一个她带出来的士兵,看到她心情不错,就大胆地开玩笑说:“顾团,难得见你这么开心啊?”
这几天大家都知道顾曼文是怎么照顾叶铭泰的,也明白了她的心思。
这时候,好几个人都开始开玩笑。
“那肯定是因为叶工开心啊。”
“看来我们基地又要有一对新人啦?”
在基地里,除了几个关系好的人,其他人都不知道叶铭泰和顾曼文之间的过去,只觉得顾曼文对叶铭泰有意思。
听到这样的话,顾曼文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
她赶紧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说:“大家少说两句,早点休息,明天就回家了。”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叶铭泰的表情。
叶铭泰还是低着头,专心地看着手里的地图,好像根本没听到他们的谈话。
大家看到顾曼文这么说,以为她是担心叶铭泰面子上挂不住,也就没再多想。
有的人去休息了,有的人继续守夜。
在火堆旁边,很快就只剩下顾曼文和叶铭泰两个人了。
一时间,顾曼文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拿出自己的军用水壶,递过去说:“喝点水吧。”
叶铭泰头也没抬,说:“不用,我自己有。”
顾曼文尴尬地收回了手,说:“刚才他们说的那些话……”
“没关系,嘴长在别人脸上,我管不了。”
叶铭泰把地图叠好,放进军绿色的背包里,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准备进帐篷。
顾曼文也跟着站起来,说:“铭泰,你别生气,我会告诉他们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叶铭泰的动作稍微停了一下,说:“我没生气,也不在乎他们说什么,你也好好休息吧。”
说完,没等她回应,就进了帐篷。
留下顾曼文一个人站在原地,反复想着他说的话。
她不太懂男人的想法,也不确定叶铭泰是不是真的没生气。
她只是后悔没把孟绮丽带来,至少还能有个人和她商量商量,出出主意。
如果是以前的叶铭泰,他说没生气,那肯定是真的没生气。
可现在的他,已经不一样了。
回程的前半段还比较顺利。
可意外很快就来了。
远处的天空黑沉沉的,还在不停地朝着队伍的方向移动,好像要把整个天空都遮住一样。
顾曼文看了一眼,脸色都变了。
“是沙尘暴,大家快把口鼻遮住,找背风的沙丘躲起来!”
大家都是经历过沙尘暴的人,马上就行动起来了。
叶铭泰赶紧用围巾把脸遮住,被顾曼文拉着往一个方向跑。
沙尘暴来得特别快,几乎一下子就到了眼前。
天地间一片昏暗,根本看不清路。
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叶铭泰和顾曼文的手上,他们紧握的手就这样松开了。
叶铭泰一下子就被风吹得偏了几步。
他下意识地想叫顾曼文的名字。
可就算有围巾挡着,一张嘴,嘴里就被灌进了风沙。
他想咳嗽,又怕让自己更难受。
只好稍微弯下腰,降低重心,免得被风吹倒了站不起来。
站稳之后,他才朝顾曼文刚才的方向看去,可那边已经没有人了。
风很大,周围的声音乱糟糟的,什么也听不清。
恐惧的情绪一下子就充满了他的心脏。
刚才顾曼文说沙尘暴来了的时候,他还没有这种感觉。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之前不害怕,是因为顾曼文在,他心里觉得,只要有她在,就不会有什么事。
现在她不在了,他也就失去了那种安全感。
在一片嘈杂声中,叶铭泰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虽然不太确定,但他能感觉到那声音里的着急。
他扭头一看,有个人影正朝他这边走过来。
从身形来看,好像是顾曼文。
也不知道为什么,叶铭泰心里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试着朝顾曼文的方向走过去,可不但没走过去,还差点被风吹倒。
只是站了一会儿,沙子就已经埋到了他的膝盖。
他努力地把自己的腿从沙子里拔出来。
这时候,顾曼文已经回到了他身边。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说:“跟我走。”
叶铭泰注意到,她的手臂上有一道伤口,血还在流。
他的心里一下子就觉得酸酸的。
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赶紧跟着她继续往前走。
顾曼文带着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比较大的沙丘,两人躲在背风的地方,终于能喘口气了。
叶铭泰看着她手上的伤口,想要帮她包扎一下。
可他刚一动,就被她压在了身下。
“现在还没有完全安全,别乱动。”
这是他们离婚之后第一次靠得这么近。
叶铭泰觉得非常不自在,可他担心自己会影响到顾曼文,所以就听话地没有动。
耳朵边,除了风声,就只剩下顾曼文有力的心跳声和不太均匀的呼吸声。
他们也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
之前顶风往前走,叶铭泰已经消耗了很多体力,现在长时间不动,他觉得手脚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直到风声几乎没有了,他才推了推压在身上的顾曼文,说:“沙尘暴是不是已经过去了?”
可没有得到回应。
他费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把身上的人推开了。
就算是在背风的地方,他们身上也盖了厚厚的一层沙土。
然后他发现,顾曼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昏迷过去了。
他赶紧检查了一下,从她背着的布包里翻出急救用品,给她处理伤口并包扎好。
可能是他的动作太大了,顾曼文醒了过来。
“我没事。”
她的声音很沙哑,完全没有平时那么好听,一听就知道她很累了。
可她的眼睛很亮,映着蓝天和他的样子。
叶铭泰的眼睛不知不觉就模糊了。
他吸了吸鼻子,说:“我没担心你。”
顾曼文却笑着看着他,说:“呵,口是心非,你明明都心疼得快要哭了。”
不是快要哭了,是已经哭了。
叶铭泰脸上全是沙土,泪水流下来,让他的脸显得更狼狈了。
顾曼文就这么看着他。
等他眼泪停了,她才用没受伤的手,用不太干净的袖子温柔地帮他擦脸。
“你看,没有我你可怎么办?你离不开我。”
叶铭泰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奇怪的是,她笑得更开心了,说:“等我再休息一会儿,我们就去找其他人。”
叶铭泰点了点头。
顾曼文继续安慰他,说:“不用这么担心,我们已经快到沙漠边缘了,他们都知道怎么辨认方向,不会有事的。”
她的话刚说完,她口袋里的对讲机就响了。
“顾团,你人在哪里啊?叶工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顾曼文拿出对讲机回应说:“我们俩在一起,你们那边是什么情况?”
“大家都在,可有人伤得很重,我们带的药不够,得赶紧送回去治疗。”
一听到有人受伤,顾曼文马上从沙堆里站了起来,说:“人命关天,你赶紧带队回去,我会带着铭泰随后跟上。”
顾曼文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结束了通话。
叶铭泰一脸担心地问:“他们能平安无事吗?”
其实,顾曼文心里也没有把握。
她不知道伤者的伤势怎么样,能不能撑到回到基地。
可她只能安慰他,说:“会没事的,别太担心了。”
听了她的话,叶铭泰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
他又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确定血已经止住了,这才稍微放心了一点。
顾曼文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眼神很深。
他们休息了大概两个小时。
两人补充了体力,喝了点水,然后准备继续往前走。
顾曼文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很快就确定了方向。
叶铭泰紧紧跟在她后面,艰难地往前走。
他心里想着她的伤,希望能快点回去治疗。
不知不觉地就加快了脚步。
顾曼文注意到他很着急,就拦住他,说:“跟着我的节奏走,别浪费太多体力。”
“可是你的伤……”
她挑了挑眉毛,说:“你在担心我?”
叶铭泰马上就不说话了。
“我的伤没什么大碍。”
这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这里昼夜温差很大,我们的帐篷和睡袋又丢了,晚上可能会有点难受。”
叶铭泰明白,她这是说得比较委婉。
如果找不到避风的地方,他们很可能会被冻死。
最后,他们找到了一个背风的斜坡,想办法点燃了一堆火。
可到了深夜,叶铭泰还是冷得直发抖。
顾曼文检查完身上的东西,走过去抱住了他。
叶铭泰本来想反抗,可她来了一句:“这种时候,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让他停止了反抗。
顾曼文盯着火堆,说:“快休息吧。”
“嗯。”
叶铭泰听话地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等到怀里的人呼吸变得平稳了,顾曼文的脸上才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其实呢,不只是帐篷没了,在那场沙尘暴里,他们还弄丢了好多吃的和水。
可她没敢跟叶铭泰说,就怕他听了之后没了往前走的劲头。
到了第二天,她到底还是把最坏的情况告诉了他。
可跟她想的不一样,叶铭泰没显出害怕的样子,反倒跟她说:“咱们肯定能走出去。”
也闹不清他这是在安慰她,还是在给自己鼓劲儿呢。
但连着走了好几天,叶铭泰的体力真的到极限了。
还没到中午呢,他就累得一点劲儿都没了。
甚至眼睛前面直发黑,脑袋也晕乎乎的。
“顾曼文,我可能……走不出去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彻底晕过去了。
等他恢复意识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顾曼文的背上。
他好像在发烧,头疼得像要炸开一样。
可他也能看见,周围不再是一片黄沙了。
他勉强提起一点力气喊了声:“顾曼文。”
背着他的人马上停下,把他放了下来:“再坚持一下,咱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叶铭泰这才把顾曼文的样子看清楚。
她脸上全是灰,脸都看不清了,嘴唇干得都裂开了,那双本来特别有神的眼睛,现在也透着疲惫。
长这么大,他头一次看见她这么狼狈。
“来,再喝点水。”她轻声说,虽说声音有点沙哑。
叶铭泰也没琢磨这水是从哪儿来的,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
心里头沉甸甸的,就跟压着块石头似的。
“顾曼文,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她本来不用跟着他来这沙漠,就算来了,也不用这么费劲地带着他这个累赘。
顾曼文没接他的话,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个小东西。
叶铭泰费了点劲儿,才看清她手里拿的是一盒雪花膏。
她把那东西塞到他口袋里:“我知道现在不是送礼物的时候。”
她顿了顿,好像有话没说出来。
“就剩一小段路了,你趴我背上吧。”
这回,叶铭泰没犹豫,直接就爬上了她的背。
没过多久,他又晕了过去。
但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五岁那年。
那时候顾曼文带他出去玩,他把腿摔伤了。
就是她把他背回家的。
虽说那时候她年纪也不大,力气也小,但还是背着他,走一会儿停一会儿地回了家。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基地的卫生队。
顾曼文躺在旁边的病床上,眼睛闭着。
没想到她真的把他背回来了。
叶铭泰撑着身子,想看看她怎么样了。
正好孟绮丽从外面进来,赶紧上前拦住他:“我的大哥呀,你就好好躺着吧。”
“曼文把你背回来的时候,你烧得可厉害,我们都以为你要烧糊涂了!”
叶铭泰却看着旁边的顾曼文:“那她呢?”
说到顾曼文,孟绮丽的语气轻松了些:“她呀,就是太累了,再加上脱水脱得厉害,没什么生命危险。”
严重脱水
叶铭泰这才想起当时自己醒来后,顾曼文给他喂的那口水。
可明明在沙漠里的时候,他们的水都快没了。
她一直忍着没喝,全留给了他。
叶铭泰心里那叫一个复杂,又酸又涩,嗓子眼儿就像堵着一团棉花似的。
这是为啥呢?
她为啥对他这么好?
难道她真的没骗他,还喜欢他,离不开他?
甚至到了这种宁愿不要自己的命,也要救他的地步?
正想着呢,孟绮丽又把那盒雪花膏递到他面前:“这是你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劲儿可大了,医生差点都拿不下来,现在还给你。”
“不过我记得,这是曼文想送给你的吧?你接受她了吗?”
雪花膏的铁皮盒子拿在手里,冰凉冰凉的。
叶铭泰摇了摇头,笑了笑:“你不懂。”
感动和爱,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换了个话题:“在我们之前是不是有伤员送回来了?他们怎么样了?”
“你说他们啊,也就比你们早回来半天,不过情况比你们好多了,都没啥事。”
叶铭泰这才松了口气。
一抬头,就看见墙上挂着的日历。
从他晕倒被背回来,已经过去两三天了。
再往窗外一看,基地里的人少了不少。
“其他人呢?”
孟绮丽也往外看了一眼,说:“他们啊,你们一回来,他们就忙着打包出发了。”
“他们带了好多东西,还有好几辆大卡车,说是去搞实验,我也不懂这些,就没多问。”
看来导弹实验已经开始了。
要是这次真能成功,
叶铭泰压下心里的激动,接过孟绮丽带来的吃的,开始吃起来。
顾曼文两天后醒了,可能是因为她当了这么多年兵,身体素质确实好,除了胳膊上的伤,看起来就跟没生过病一样。
但叶铭泰还是硬塞给她好多红糖,还命令她必须喝完。
顾曼文也没拒绝。
那些出去做实验的人过了半个月才回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失望的表情。
不用问,这次的实验失败了。
虽说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叶铭泰还是觉得有点难受。
晚上,他一个人去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就是基地外面的那片空地。
他坐在石头上,抬头看着月亮。
今晚的月亮一点都不圆,就是一弯月牙。
“在这儿偷偷掉眼泪呢?”
顾曼文在他旁边坐下,递给他一壶红糖水。
叶铭泰抿了抿嘴:“没有。”
“是吗?看你一下午都没精打采的,还以为你躲这儿哭了呢。”
“这事儿本来就不是一下子就能成的,我就是有点失落。”
这不是一次失败,但每一次失败,都让他心里堵得慌。
不过,跟基地里的其他人一样,就算失败了很多次,他们也会一直研究下去。
顾曼文指了指水壶:“喝点糖水,心情能好点。”
叶铭泰没拒绝,喝了一口。
胃里和身上好像一下子就暖和起来了。
接着她又问:“你有啥愿望?”
“愿望?”
叶铭泰愣了一下,然后回答:“我想早点看到蘑菇云。”
他想看到国家富强,天下太平。
顾曼文笑了笑:“会实现的,这一天很快就会来了。”
“那你的愿望呢?”
“我?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我的愿望,就是你。”
他笑了笑。
“顾曼文,这辈子选择为国效力,就很难再顾及个人感情了,我这一辈子就想为建设祖国的事业奋斗到底。”
顾曼文脸色没变:“我知道,那就等你愿望实现的那天,你再来决定我的愿望要不要实现。”
叶铭泰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承认,因为你把我救回来,我以前对你的那些怨恨和不满都没了,但我也不会再爱上你,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事业,你为啥非要困在所谓的爱情里呢?”
这话一说出来,顾曼文也愣了好半天。
叶铭泰指着夜空里的星河:“就算不当爱人,我们照样可以是同志、是战友,一起往前走。”
他站起来,张开双臂:“去爱吧,爱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就算一辈子没什么名气,我也不后悔。”
顾曼文看着那个坚毅得好像能扛起一切的背影,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太局限了。
她走到叶铭泰身边,声音不大,但语气很坚定:“那就一起往前走吧!”
这片土地上有她最爱的少年和他想守护的山河。
她愿意和他一起,等待那震撼人心的时刻!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