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茂写了一篇长文。
六千多字,谈的是历史反思。文章里找不到侵略这个词,也看不见道歉。他把这篇东西称作个人见解,悄悄发了出去。一个首相的正式讲话,用这种方式处理,味道就变了。
他把战争原因归结为内部问题。政治体制当时失效了,军部自己走了下去。媒体在煽动,议会不起作用。国家就这样走错了路。这是他的逻辑。
但那些具体的侵略行为,在他的文章里变成了鲁莽的战争。系统性的国家暴行,被简化成少数人的失控。这个叙事把日本民众放到了受害者的位置上,好像他们只是被裹挟的。战争责任就这样被稀释了。
事情没那么简单。当年日军暴行的照片,很多日本民众是看过的。不仅看过,还争相传阅。甚至引发过狂热的支持。这不是少数人的事。
把国家行为说成个人见解,把集体责任模糊成体制失灵。这是一种话语的技艺。它绕开了最坚硬的部分,在边缘地带修筑解释。历史认识的问题,核心往往不在于说了什么,而在于刻意没说什么。那些沉默的词汇,比写出来的长篇大论更有重量。
国际社会对历史问题的观察,建立在事实与共识的基础上。任何单方面的、模糊化的叙事,都难以形成真正的对话。二战后的国际秩序,对侵略战争的性质早有定论。偏离这一共识的表述,无论包装成个人见解还是其他,都无法改变问题的实质。
东亚的和平稳定,需要建立在正确历史观的基础之上。这需要的是坦诚,而不是修辞上的腾挪。
斋藤隆夫在1940年那场演说里提了个问题。
他不是在问该不该打。
他问的是打不打得赢。
弱者别去惹强者,这是他话里的意思。很多年后有人把这番话翻出来,当作某种反思的标本。标本这个词可能不太准确,更像是一面镜子,照出来的东西没变过。他们反对的从来不是战争本身,是打败仗这个结果。赢了一切都好说。
石破茂引用这个,意思挺明白。
他现在觉得日本又站在一个强者面前了。
说这话的同一天,他以自民党总裁的名义给靖国神社送了祭祀费。几个内阁成员亲自跑去拜了。这两件事放在同一天发生,没什么不协调的。一边说着要谨慎,要和平,另一边的手势没停过。手势比语言诚实。
教科书上的字一年比一年少。
南京的事情,731部队的事情,慢慢变成一些需要费力辨认的浅痕。有团体直接说这些没发生过。声音不大,但也没被掐掉。NHK前阵子有个调查,只有百分之三十五的人承认二战是日本对邻国的侵略。将近一半的人选了不清楚。不清楚这个词很妙,它不肯定也不否定,它只是腾出一块空地。
空地久了,自己会长出东西来。
下一代人就在这块空地上认路。
自民党里面总有人说不同的话。石破茂是一种声音,高市早苗是另一种。听起来一个软一个硬。软的劝你要忍耐,别急着冲出去当炮灰。硬的说该扩军了,该强硬了。他们吵的是方法,不是目的地。目的地早就画在地图上了,名字叫国家利益。区域和平是路边的风景,不是终点站。
两派人用的是一套底层代码。
代码运行起来,屏幕上显示什么字,取决于按哪个键。但主机没换过。
石破茂的谨慎,说到底是一种风险计算。算的是成本,不是道义。极右翼的扩张,算的是收益,同样不是道义。道义这个词在他们的算式里,有时候是个零,有时候是个括号里的备注小字。你看那些手势就明白了。神社的香火一直没断,课本的纸页越来越薄。这些都不是偶然的打印错误。
是系统设置。
石破茂说过一句话,明治维新的发动机是甲午战争的赔款。
这话把一层窗户纸捅破了。
日本近代化的起点,不是什么勤勉神话,是二亿三千万两白银。这笔钱从中国流出去,转头就成了日本的工业资本,后来也成了侵略的武器。教科书里不这么写,它们把这段写成文明战胜野蛮的故事。一个被反复美化的叙事。
现在的右翼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像参政党这样的组织,你可以理解为4.0版本。他们否定战后那套东西,想恢复天皇主权。传播渠道也换了,不再是街头演讲和印刷品,是短视频平台。算法把内容推给年轻人,效率很高。
传统右翼的基本盘是中老年人。这些新势力喊的是日本人优先,种子撒在都市青年里。排外主义换了包装,看起来更时髦,内核没变。
军国主义思想没消失,它学会了用更隐蔽的方式延续。
石破茂的讲话听起来温和,实际上照出了日本政治深处的矛盾。它得面对现实,比如中美之间的博弈带来的压力。但它又割不断和历史的那根纽带,和军国主义时期千丝万缕的联系。它在这两者之间摇摆。
从亚洲邻国的角度看过去,这种摇摆只意味着一件事。反思远远没有完成。伪装也从未真正卸下。
